羌人计算军功的方式跟中原大有不同。自秦国商鞅变法起,中原各国各朝作战,都开始以人头累计军功,一颗人头升一级爵,总共二十爵,所以人头又被称为首级。这种制度在秦国实施得最彻底,所以战国时期第一次上战场的各国新兵在看到对面的秦兵腰里挂着一颗或两颗人头时,往往会不战而降,而这种制度需要一个强大的监督和审计制度。后来随着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携带人头作战变得不利起来,就改成了以左耳或者头皮记功。汉武帝时期,十七岁的霍去病率八百骑兵阵斩匈奴两千余人,还杀了单于的祖父,俘虏了单于的叔父,被封为冠军侯,也称为武将的最高峰。而同期的飞将军李广虽然追击匈奴多年,可是他不是在迷路就是正在迷路的路上,辛苦了一辈子,虽然苦劳,但是却没有多少功劳,到死也没捞上半个爵位。所以中原士兵打仗,不用担心是否公平,只要自己勇敢,就能有希望博个爵位。
然而羌人本就生活在苦寒之地,艰苦的环境使得他们不得不聚群而居,因此部落也就应运而生了。大家出来打仗,就是为了抢劫之后可以过上好的生活,当跟其他部落一起出征时,他们会为了自己的部落抢夺物资,而当一个部落出征时,又会为了自己的小家庭大打出手,因为如果自己没有抢到足够的物资,家人可能就会挨饿。部落不相信眼泪,只相信弱肉强食。因此当他们看到赶车的汉人一哄而散时,最先做的不是听指挥去围堵,或者放出斥候侦查敌情,反而一窝蜂地冲向牛车,试图占有更多的粮草。
然而狂欢总是短暂的,就在羌人们哄抢之时,一支响箭射向天空,片刻之后就看见无数的火箭从天上落下来,眼尖的羌人马上把身子藏在了牛车之下,还有的骑上马就想跑,没想到火箭落地之后,瞬间引燃了满是火油的牛车,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动物天生是怕火的,牛也不例外。此刻那些气喘吁吁的老牛也变得精神起来,拉着起火的牛车在官道上东跑西窜,场面顿时大乱起来。此时雪开始大了起来,然而风也变得更强了,火借风势,只听得呼呼声、哭喊声、哞哞声不绝于耳。漫天的箭雨还没有停歇,一个个的羌人身体倒了下去,被牛踩死,被车压死,被同伴踩死,被火烧死的不计其数。傅幡骑在马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仿佛在滴血。这可是他大半的精锐啊,如今竟然丧于火口,岂不心痛哉?
手下见他发呆,扯着嗓子喊道:“酋长,快回城吧,要不然我们也要死在这里了!”
傅幡如梦初醒,调转马头向来路跑去,几名亲随紧紧跟在后面。傅幡不敢回头看那凄惨的景象,只好一路狂奔,那马仿佛受惊了一般,跑得飞快,转眼就把亲随甩在了后面。
待他跑到城门下时,发现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他赶忙朝城楼上喊话,就在这时后面黑乎乎的一群骑兵也追了上来。
其实火起的时候,城墙上的羌人士兵已经看到了,他们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因为羌人打仗喜欢直来直去,很少用计谋,如今看见火起,顿时感到不妙,便都停在了城楼上。此时见傅幡单骑而来,验明身份后,刚打开城门,就看见一群骑兵一边用羌语喊着“酋长”一边狂奔,便都以为是战败逃回来的自己人,根本未加防范。
谁料那群骑兵刚冲到城门前,为首的一个将领手起一枪,将还立在门口等待的傅幡直接刺死,然后纵兵长驱直入,冲入城中,左右突刺,城中顿时乱成一片。
原来那将乃是陈勋。当时脱离牛车之后,轻骑快马赶到修远城附近,以逸待劳,只等羌人败兵回城赚开城门之际,纵马入城的。没想到回来的只有一个人。陈勋怕城门再度关闭,便冲了出来大喊酋长。陈勋在西域待过半年,羌人的话语也多少懂得几个简单的词语,酋长便是其中之一。当时一时情急,也想不起来其他的词语,便大喊了一声“酋长”,没想到那货居然真是傅幡,也是该他倒霉,城门开了之后还傻愣愣站在那里,被陈勋当场捅了个窟窿,又被五百战马踏成肉泥,最后还是用他的佩刀和盔甲为陈勋记了首功。
话分两头。
这边陈勋带着骑兵在城里大杀四方,还救出了王不留行等人。那边的庞恬可是有些坐不住了。远远地就看见火起,而起火地点据龙夷城仅二十余里,那是今晚他给傅幡指定的埋伏地点啊。难道是得手了?既然得手,为何要放火呢?这可是会惊了战马的。傅幡虽说不是名将,但是牧民出身的他这点道理还是懂的。如果不是傅幡放的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汉人了。难不成是他们见牛车被夺,放火焚烧粮草同归于尽吗?嗯,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庞恬正在这里胡思乱想着,忽然看见一些火把朝龙夷城而来。他顿时紧张起来,命人张弓搭箭,加强警备。
不多时,那伙人来到城门前一箭之地,便用羌语大声呼救起来。庞恬见状,叫其中一人上前答话。岂料此人正是下午傅幡派来的送信人之一,当时庞恬还赏了他一壶酒。
听闻傅幡被围,而汉人兵并不多,只是火势太大,牲畜乱跑,踩死无数,又寻不到傅幡,这几人便前来龙夷城求救。庞恬大怒,区区几个汉人,再加一个书生,就把鲜水海的子民伤成这个样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点了大队人马,纵马向火起之地狂奔而去。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已经开始没到马蹄子了。
龙夷城南五里的树林中,窦况抖了抖披风上的雪:“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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