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是出于好心吗?是怜悯,是施舍,怜悯,施舍,是情吗?情,非情,人不过活在一场从有到无的骗局中,最后无一幸免总是会失去,失去一切,包括命,苟延残喘的命。”
荒野中,那位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在冷风中,破败的屋,灌风的墙,哪里留得住一丝的暖,她在暗处点亮一点昏黄,拨开蓬乱污秽的发,揭掉交缠纠绕的须,露出一张带有女性特征的温柔的脸,不过一个约摸二十左右的女子,左脸颊上却是一块巨大的疤,几乎遮住了左半边脸,在光的映照下,变得诡异狰狞。
她将丝囊中的银两尽数倒在手心,“有多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吃过热乎的东西了?”她戴了一层月白的面纱,只留一双妙目,这双眼却有说不出的生动美丽,就像冰封了的蓄放的花,却无法绽开的鲜活颜色,楚楚可怜,又透着无比坚毅。
“他,施舍我的那个人,他要去哪里,离开的那个方向,那里是......一片林......”
“如果有天我变丑了,丑得你认不出来,你会离开我吗?”
“如果你变丑了,我就变老,如果老得你还认得出我,我就能认出你。”
“你们之间的爱有悖伦常,天地不容,如果执迷不悟,那就接受惩罚吧!”
“从小无父无母,感受到的只有兄长无私的爱,幸也不幸,爱上了自己的亲生哥哥,如果这是罪,为何上天要让我与哥哥相依为命,为何不生我一人孤苦伶仃?”
“要罚就罚我一人,她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有罪就该罚,女子不知洁身自好是为无耻,有何颜面存活于世,这种耻辱就该写在脸上;至于你,身为兄长不知道以身作则,反倒作出这种苟且之事,就罚你以后只能生活在深林幽处,永不见光,否则灰飞烟灭。”
那一日,她变得丑陋不堪,他则是形容枯槁,可是曾经誓言到老,谁也不能先离弃谁,因此一个默默相守,一个痴痴相望,只为彼此心中的信念。
他绝不负我,她绝不会先我而去......
“不愿意你看见我如此丑陋的容貌,哥哥,请原谅我,宁愿活在你美好的记忆中,远远地看上你一眼就好,远远地为你守护那片林,不让人去惊扰。”
“呵,你应该就在不远的地方,我能感觉到你的气息......”
她将手中细银收起来,从腰间掏出一样精巧玩意,那玩意上面凿了六个小孔,身体闪烁珍珠样华丽而耀眼的芒,
那一日,他于溪中捕鱼,拾得一枚小蚌,蚌壳没有开缝,蚌身紧紧闭合,他将它外面乌黑的一层磨去,磨出好看的光泽,又在上面凿七孔,将它做成一件小乐器,居然声如埙,悠扬清脆,高亢又透着悲凉,那一日,她格外欢喜,如获至宝,连睡觉都把它揣在怀中。
而他则时常独坐深林,尽管沉阴蔽日,窥不得一缕日光,风更显寒,吹在身上,仿佛鞭笞,告诉他,他活着,依然需要用喘息去延续罪的存在。他的身边不曾离弃的唯有一根翡绿短笛,这笛便是他精神的寄托,只要它在,便值得期待,期待明日的阳光会更暖,因为或许他无法享受那份凉薄的暖,但是至少她能少几分冷。
那一日,她在山上砍柴,拾得一根小枝,那是一截实心的竹,翡绿的颜色,笔直的躯干,她将它凿空,擦拭干净,在竹身上刻上他的名字,又在上面钻了六个孔,将它做成一根短笛,笛声轻快,婉转又带着忧伤,那一日,他笑得灿烂,欣然收下,无论去哪都将它别在腰间。
“那个年轻人......他的身上,带着给人希望的力量,温暖,明亮,那双眼眸......像极了哥哥,隐隐觉得,也许......他能带他走出那片黑暗,可是......”
这次,她没像往常,用那张丑陋的面孔,震住想要闯入深林的人的脚步,也没用那段编造的让人听了就闻风丧胆的故事去吓唬流火云寂,流火云寂的脚步正要踏入那片林,林中一条小路,却是通向幽暗的地方。
不老的红颜却烙上残酷的印记,不死的身躯却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一个不老却形丑,一个不死却身老,天罚,便是神最为仁慈的恩赐,至少......还残存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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