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布转而语调加重,“如果安天下万民,真就如此简单,为何这世间自秦汉以来,没有三百年的王朝。”
片刻的沉默后,李布又道,“2000多年前的孔老儿带着他那一班弟子,想来想去,又走遍天下。最后觉得:这天下得有规矩。于是就弄了一部论语。”
“后人在其之上修修补补,这天下总算像了那么点样子。可也就是像了点样子而已。”
“无数士大夫们皓首穷经,就想弄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是他们就算想一万年也不会明白。”
李岩好奇,“那他们想不明白,难道你就能想的明白?”
李布自嘲而笑,“我?我不敢明白。”
李岩低头沉思,回味李布的话。
而李布不想再深入下去,“好了好了扯远了,我就不说那些玄乎的了。我们还是回到均田免粮。”
李布刚刚差点愤青病发作,可他总算是收住了。
“均田免粮能免多久,富户吃光之后去吃谁。早晚不都得征税,而那些百姓们在你均田免粮时感激你,可他们会因此主动将税收送进伱的府库吗?”
“那不早晚得派官吏去征收嘛。可问题又来了,税赋怎么个收法。天下之大,皇帝总不能派人去到每一家每一户收税吧,那得养多少的官吏,收的税还不够养他们的。那就得需要人来代为收税,那就需要士绅。”
“你看,最后又绕回来了。”
李岩起身道,“你说的这些,我也明白。可是闯王他们不明白。”
“没错,闯王和众将受朝廷及士绅盘剥,才怒而起兵。只求个砸开府库大秤分金的爽快。”
“闯王他们不明白万事万物在于一个度。一粒米很轻,可大船之上的米粒堆多了就得沉。但你并不能因此就说米粒是错的,错的是不该在船上放那么多米。”
“对士绅也是如此。万事万物驾驭不好,都会酿成灾祸。闯王他们不过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哎~”李布一声叹息,“这在你我看来何等简单的事情,到他们那就是千难万难。”
李岩目光坚毅,“我父亲因党争遭罪,我李家因此落难,我自负胸怀大志而不得施展。若非闯王,我不过就是村中一富家翁,根本别想遨游在这天地。知遇之恩,千难万难也要报。”
李布幽幽道,“孔老儿被奉为万世师表,可他搞出来的那堆规矩,却连自家儿孙也管不了。谁来就跟谁,名为衍圣,实为花巷的娼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若是满清来了。我与你打赌,他们一定会说自己头皮太痒。”
李布看向李岩,“你可知我说这些是为何?”
李岩摇头。
李布深吸一口气,转而长叹,“即便是如孔老儿那样的圣人,也管不了自己的子孙。这世上之事,自有其规律。万事莫要强求。”
李布眼中决定规律的因素,便是生产力。但是李岩肯定不懂这些,李布也不打算把这么先进的思想告诉他。李布只是随口劝劝他,他听不听随意。
李布转身便想走。
“等等!”这回李岩竟然叫住了他,这倒让他很惊讶,这家伙竟然也知道放下架子不耻下问了。
李岩声音坚定,“如果我非要强求呢,可有法子?”
“哎,这世上不怕多痴男怨女,怕的是所托非人。我替你不值呀。”
李岩自然听得懂对方话中隐喻,“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孔老儿要是写画本戏曲肯定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你瞧,像你这等聪明人,为了所谓的知遇之恩,都要九死不悔。可不就是那些痴男怨女,生生死死非你不可。当真是无礼可讲,无根可探。”
“也罢,相识一场就给你点小小建议。”
“军师你为人过于刚正不阿,若想成事应当身段柔软,学学你那好手下牛金星。你若不想闯王莽撞进取天下,和他讲大道理是没用的,就算他听,他手下的人也不会听。你得效仿项王锦衣夜行的典故。”
说完,李布从容而去。只留李岩一人在原地细细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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