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出来整整一个下午,”丽人盯着窗外垂下的紫藤花,面带疑色,“仙师如果还不出现,今日就算了。”

云栖心里有些发慌,整整一个下午,她一直都在为诺德和太子担忧。

一想到红绡竟然懂得巫蛊之术,她骤然发觉自己完全不了解这个女人,太子胸口上那片可怖的蝶影如同阴云般笼罩心间。

那鬼魅般的蝶影,与眼前这个能歌善舞的绝色女子,似有着某种共通的东西,一种能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分别两周之后再见,红绡也许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即便对于陌生人,无论三教九流,云栖都能和颜悦色地与人谈天说地,可面对红绡,一时间,她竟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想说想问的,偏生开不了口,沉默许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听说姐姐来自南蛮,不知具体在哪里?”

丽人在风月中阅人无数,已然察觉云栖的异样,她用笋尖般的指尖拨了拨茶沫,抬起头来,微微笑着,出乎意料的坦然,道:“我生在洛阳,长在洛阳,二十三年了,从未去过南蛮。”

“啊,可姐姐为何自称来自南蛮呢?”

丽人道:“传说南蛮女子容貌姣丽,舞姿动人,那些王孙贵胄一掷千金,就图个新鲜,我们这一行,不是得趁着新鲜稀罕才能搏个好价钱么。”

话语间,面上已满布伤春之色。

云栖没话找不到话说,只能捡着实话说,“那姐姐做了水云楼的头牌,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一旦拥有过,失去了,便想着重新得到那一切。”

她曾经失去过什么?又想要重新得到什么?

作为地下城的警察,终日面对罪犯,按照“五个为什么”理论,只要不断地盘根究底,无论如何狡诈的罪犯,终究会露出破绽,于是她又问:“姐姐究竟想要得到什么?”

“女子最想要的,当然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够找到心仪的良人,我便心满意足了。”

云栖轻叹,“姐姐姿容绝美,歌舞冠绝京都,想要找到这样的良人,并非难事,又何必非要是太子?”

丽人微笑着,“我说一个贪心的女人,我不但想要找到一个良人,还想要整个世界,男人征服世界,女人想要这个世界,只需要征服那个对的人。”

“东宫美人如云,太子将来做了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是个遥不可及的美梦罢了!”

丽人顿了顿,犹豫着开口,“其实……倒了不难。”

“姐姐说笑吧!这样的男人世间难寻万一,即便真有,也绝不可能是当今太子。”

丽人站起身来,施施然走到窗前,凝望着满天艳丽的夕阳,脸上忽然漾起灿烂的笑容,“世间有一种灵药,用在男人身上,他心里头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女人。”

“如何容不下?”

“不能多看一眼,不敢多想一刻。”

“多看一眼会如何?”

“多看一眼,视力便减弱一分。”

云栖冷笑,“不出十日,岂不是变成了瞎子?!”

“不会!”

“如何不会?”

“眼见喜,意见欲,看到不该看的女人,若没有产生邪念,便不会产生贪欲,没有贪欲,便不会多看一眼,也不会多想一刻,自然不会受到惩罚。”

“可如果多看了一眼呢?”

“多看一眼,意味着心中产生不该有的欲念,视力、心脉俱损。”

云栖轻声叹息道:“如此下去,无论是谁服下此药,恐怕都会命不久矣。”

“你多虑了。”

“多虑?”

丽人冷冷地笑着,“一个人,如果面前摆满一桌子菜,可是,他知道只有面前那盘菜能吃,其他菜都有毒,能要人命的毒,自然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太子是否已满足你的心愿?”

红绡冷笑,目中似映下残阳的血色,“我听说,两周前他本打算宠幸太子妃,结果在行房之时竟然晕了过去。”

“然后呢?”

“然后这两周以来,他便闭门不出,再也没有宠幸过任何女人,你说,这药是不是很灵?”

云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远远眺望着暮色笼罩的长安城,轻声叹息着,“他的确没能再宠幸任何女人,甚至,见到女人如同遇见妖魔鬼怪,逃都来不及。可是三十多岁的人,却满头银发,缩成一团,老得没法看,喝口水都能被呛死,太子——皇帝——征服世界?你觉得他现在还能征服世界吗?他如果被废黜,你又该如何?”

“不可能——”若血夕阳下,红绡的面色蓦然变得惨白,僵僵定住,喃喃:“他说过,只要服下此药,太子的心便只会放在我身上,我将来一定能成为皇后,我的孩子就是太子……”

“他是谁?”

几乎就在同时,紫藤花树下传来一阵猴子唧唧的欢呼声。

昏黄的暮色中,夕阳映照在白云观后院的莲池水面上,璀璨若血。

水的光影里,依稀可见一个身形高挑的人从远处奔来,披着羽衣道袍,束发玉冠下面容英挺,眉飞入鬓,衣袂在斜阳下翻飞,宛如神仙中人。

丽人从窗口凝望着那个人,目中忽然亮起一道奇特的光芒,可是,紧接着,如同被风雨熄灭的烛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蓦地只剩下空洞的茫然。

她的身体仿佛触电一般,神色中满是恐惧,颤抖着抬起手来,纤细的手在眼前晃了晃,像是想要抓住夕阳,颤声道:“云栖,我看到道长了,可是天怎么突然就黑了,好黑好黑,伸手不见五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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