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头桌子上的事物乏善可陈,唯独放了一盏枯黄的手提油灯,与几管东倒西歪药剂小瓶,其中大多已经拔去瓶塞。
欧维恩袖子挽起用力一扯,又一段黑色纱布从中崩断,被紧紧贴合在肌肤上。
一圈圈的布条缠绕之下,左臂兀自割满了长度、深浅不一,密密麻麻的刀痕。
灯火忽闪拂过,夜晚的房间里传出青年低沉的喘息声,随伴随尖刀匕首坠落于地,欧维恩顿时颓然仰倒在椅上。
“侍奉”这件3级封印物,其肉体强化的具体程度,以及划出多深多长的伤口,在用或不用止血药的情况下,分别需多少时间才能凝血——
欧维恩花了半晚上的时间,并且把左臂膀弄得伤痕累累,总算把想要的数据测出大概了。
“侍奉”对肉体的强化程度,可以与“强欲”符咒相媲美,而有别于符咒的瞬发效果,“侍奉”的起效时间远为长久。
在这件3级封印物的强化下,欧维恩感觉自己能轻易掰断人类的腿骨,哪怕被扔到斗兽场,只要给他一把短刃,大概率能单杀老虎、棕熊这样的猛兽,再不济也能一换一。
但作为并非在“工匠”手中诞生的封印物,“侍奉”哪怕只归类到“3”级,它的副作用也不容忽视。
——欧维恩曾不止一次,想撞碎反锁的木门,扑到隔壁房间,将莫妮卡残忍地撕碎;又或者拿上手枪,将猎魔子弹宣泄到目所能及的邻居与路人身上!
归根结底,这东西主要放大的是一个人心中的破坏欲。
此外还会削减理智,令思维明显变得愚钝,无法冷静思考。
欧维恩左臂平伸,用右手掐了掐眼眉。血珠不断从伤口滴入器皿,碰出间歇的滴答声,所幸频率越来越低,噪音很快就会消失了。
理智逐渐回复,这感觉就像被注入麻药后缓步回归的知觉。欧维恩摇了摇那半满的盛血器皿,倒映出一张麻木的倦容。
非凡者聚会的那个老先生人还真不错,我那么多伤口都结痂了,这些血还一点凝固腐败的迹象都没有……
嗯……看来这个保存血液的法子确实有效。
屋门被咚咚敲响,随着欧维恩声音低沉的“请进”,莫妮卡端着原本抓药用的秤盘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上面放着的是冒着热气的陶罐牛奶。
“结束了吗?你还好吧?”
因为失血需要补充,欧维恩也不嫌烫,抓起陶罐二话不说直接饮了下去。
在情不自禁开启的“灵视”状态下,流淌于莫妮卡经脉中的液体愈加鲜红,散逸出红玛瑙似的光泽。
“欧维恩先生……?”
见欧维恩没任何反应,莫妮卡伸手欲用袖口擦干他的嘴巴,并在眼前挥了挥手。
欧维恩双眸中异样的目光顿时一收,右手幅度略大地迅速抹过下巴。
“……喔。没什么事,我好得很,天色已晚你回房休息吧,我稍加调整便就寝。”
“行。但是我不困,今天被那雨伞男迷晕了几小时,又被你闻了那什么嗅盐。”
“神秘学嗅盐。”欧维恩耸耸肩,“非凡者圈子里不知道哪个人才传出来的,配方不算神秘,效果出奇的好。”
莫妮卡走后,欧维恩活动了下手腕脚腕,弯腰把那匕首从地上拾起。
很快疲倦感和困意找上了他,而他并不是一个虔信的太阳信徒。
因此等四肢重新塞满力量,欧维恩从床上心满意足地弹射起步时,太阳已经居中。
等风卷残云似地把餐桌上一张薄薄的番茄黄芥末挞、几块鸭胸肉和面包一扫而空,欧维恩张嘴咬住一颗番茄,把宴会礼服往腋间一夹便直接往门外走去。
礼服还是昨天参加“金羊毛”宴会的那一件,欧维恩只能希望于耶里梅斯爵士不要在意这份雷同。
他注意着不让小巷里的泥垢沾上礼服和裤子,很快就来到克里奥·让街区尾端的岔路口,上次和塔威尔·伊修达尔碰头的地方。
而对方显然等候多时。
“已经被耶里梅斯邀请过了?哈哈,您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干。”
看见欧维恩朝自己走过来,这位灵教团的“掘墓人”抽出一根雪茄,并再次遭到了拒绝。
欧维恩上下打量了塔威尔几秒,把番茄放了下来,紧接着疑惑开口道:
“除我以外‘灵教团’就来你一个人?”
要知道那是件2级封印物,何况按照委托,我只是帮你们接近它,那么合理猜测,最直接的危险应该是由“灵教团”出面应对……
“是,也不是。有一位大人会提供远程帮助,我们得手后也只需把东西交到她手上,事情就算完成了。”
塔威尔用不算流利的因蒂斯语解释着,语气倒听不出丝毫沉重。
他似乎觉得欧维恩非常担心,为了消除可能有的恐惧,还特意冲欧维恩浅浅一笑。
欧维恩挑了挑眉,目光从对方堪称邪魅的脸上跃过,只于心中腹诽道:
这家伙似乎很清楚“灵教团”平常在外人眼里是种什么画风啊……都考虑起合作感受了?
不过随着塔威尔领着欧维恩越来越靠近码头,周围行人看向他们两人的目光逐渐不善。
尤其是叫停一辆两层公共马车的时候,乘务员翻来覆去地检查着塔威尔递过去的几张纸币,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嫌弃和审视。
“科佩上的人是你亲戚吗?如果不是,看这么久干什么?”
欧维恩在后面不耐烦问道,附上了帮派份子们打发讨厌家伙时的惯用口气。
乘务员闻言打量了欧维恩一眼,注意到对方一身行头还算干净体面,把脏话咽了回去,但仍旧很不客气地阴阳怪气道:
“噢,对不起,我只是原以为像您这样的绅士,是不会带着自己的男仆去挤双层马车的。”
“什么?”欧维恩听得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这时乘务员趁机嗓音抬高:
“原来这名南大陆伙计不是您的仆人,而是同伙吗?哦,那我应该为我的错误再次向您致歉。”
耳边传来乘客们的阵阵嗤笑声,欧维恩也随即恍然,原来在这些人眼里——南大陆人在因蒂斯只能从事服务业或犯罪,和他们平起平坐似乎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
更别说塔威尔甚至不是混血儿,而是土生土长的南大陆人。
虽然这幅身体是因蒂斯人,也对这类偏见有所耳闻,但此刻亲眼目睹,欧维恩仍本能地为这种事情感到恼怒。
欧维恩眉头紧皱,正要撸起袖子,塔威尔却在这时候迅速挡在了他跟前,坦然说道:
“……你说的没错,帕德先生正是我的雇主。
“因我出门时的失误,只能带雇主乘你们的马车,但你最好不要因此……得罪一位好心容忍你的先生。”
乘务员听他这么说,脸上的轻慢之色逐渐收敛,这时也已瞄到欧维恩夹持的那身高档礼服,忙赔罪几句,退让到一边。
“你们的那位大帝说过什么来着……人靠衣装马靠鞍,哈,你不如现在就把衣装换上,肯定非常漂亮。”
两人在不算挤的角落坐下,塔威尔见欧维恩脸上余气未消,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调侃道。
但欧维恩攥紧的手却没有照做,语气也有带了些不悦:
“塔威尔,这种事情你真一点都不觉得愤怒?明明错的是他们。
“难道一个人生为南大陆之民,便是其罪吗?”
塔威尔愣了两秒,细长浓密的睫毛下闪过轻微的诧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什么嘛…你是因为这个啊……
“这没什么,本来今晚我也要假扮成男仆,到时我们装的越像越好,再说了——
“再说,我来因蒂斯都已经快四年了,这种事情早差不多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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