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救治伤者、亲自赐食给俘虏,对他们重申了洛阳庙堂只想讨公孙渊不臣之罪、让他们不要为了公孙渊枉死等等言辞后,便将他们都放了回去。

此举也是耗粮战术嘛!

不将俘虏与伤兵放回去,辽东军的粮秣不就变相增多了嘛。

而且,他已然遣人归去告知毌丘俭,让其直接引后军沿着医巫闾山而行,绕过辽泽偷渡辽水、进围襄平。

已然没必要赶来辽燧了。

首战告捷,令辽东军不敢踏足辽水之西。

正好趁着卑衍杨祚安置俘虏伤兵、鼓舞士气,无暇兼顾其他的时候,让三部骑兵不时出现在辽燧的视线中、佯作为步卒安营扎寨戒备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就能瞒天过海,让后军毌丘俭有充足的时间偷渡辽水了。

自然,此举还是有些冒险的。

司马陈骞就建议过,还是依着声东击西的原计划行事。

让毌丘俭引后军来到辽燧前驻扎数日,佯装不想强攻辽燧、大张旗鼓移师南下意图从辽水入海口渡河,迷惑辽东军后再绕行辽泽更妥当一些。

但夏侯惠略作犹豫还是否了。

不是他刚愎自用,而是随军的向导推测,今年的雨季恐会提前到来。

往年的雨季,都是入秋七月之后,甚至是八九月份才到来。但今年从海面吹来的南风很强劲很潮湿,且如今才刚刚步入仲夏五月不久,阳光就炙热到令人难以忍受了,这两点都在昭示着今岁与往常不同。

一旦雨季提前来临,想绕过辽泽渡河将事倍功半。

夏侯惠不敢心存侥幸。

哪怕是此举或许会增添变故。

不过,在陈骞的劝说下,他还是做了些准备的。

乃是让督领五千护岳营的夏侯霸,在辽燧西侧立下营寨,且让麾下兵卒夜里偷摸出营、白昼再大张旗鼓的归营,以此来迷惑辽东军,让他们以为魏军皆在这里;且会估摸着时间,引兵往下游移师迷惑敌军,掩护主力的行踪。

至于时刻在辽水沿岸晃荡的乐良、张虎与牵弘三部骑兵,那就简单得多了。

以他们的速度,待毌丘俭抵达辽水上游后再遣人来招他们过去,也能在最后时刻跟上大军的步伐。毕竟后军还携带着霹雳车等辎重,且舟船也不多,想悉数抢渡过河至少也得一个昼夜的时间。

对此,夏侯霸信誓旦旦声称必不辱命。

毫无充当策应之师、错过临阵机会的遗憾与不满。

在此番随军征伐的职责划分里,他本部两千郡兵与三千士家的战力一般般,本来就是用于战后驻守的,哪怕随着大军行动也难有临阵之机啊!而若是大军顺利渡过了辽水进逼襄平,辽燧的驻军必然也会赶回去,等于捡了占据辽燧逼降襄平以南各县、护渤海郡与青州海船转运粮秣畅通之功。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诸事议定,各部依令而行。

十日后,于五月下旬时,夏侯惠所在前锋与毌丘俭后军临辽水上游,以拖行而来的小舟与嘱咐白部鲜卑莫护跋提前准备的马革船抢渡。

不出意外的,顺利渡过大辽水、抢滩小辽水的时候,魏军的行踪还是被驻守在辽阳两千辽东郡兵察觉了。但待斥候归去禀报、守将仓促引兵出城来遏止的时候,镇岳营与先登营已然抢渡过去、严阵以待了。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归城扼守,且遣快马前去襄平预警。

公孙渊得悉情报的时候,只觉得两眼一黑,若不是端坐在案几前,恐怕就扑倒在地了。

因为就在数日前,他才接到将军杨祚的请罪书,以及卑衍信誓旦旦的声称,定能将魏军阻在辽水西侧的保证。

哪料到,现今就迎来了辽阳的示警了呢?

“贼虏莫护跋,我誓杀汝!”

犹不敢置信的反复看了几次书信后,公孙渊眼珠子愈来愈红,终于豁然起身一脚踢开案几,冲着医巫闾山方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事至此,他如何不明白,自己被白部鲜卑给戏耍了。

位在下方的相国王建与侍中卫演见状面面相觑,待大胆捡起书信看过后,才面色大怖,相继出声劝谏。

“大王,今非动怒之时,当务之急是速招辽燧驻军归来却敌啊!”

“相国之言是极!大王,襄平守备空虚,当速招大军归!”

“大王,速.”

“不必多言,孤知轻重!”

本就心烦意乱的公孙渊,当即打断他们的劝说,高声唤人前去辽燧传令,让卑衍杨祚速引兵归襄平。但当使者刚领命而去的时候,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在命令里多加了句,让卑衍杨祚赶在魏军围困襄平前与之“殊死战”。

这个命令,让王建与卫演浑身抖了下,焦灼的眼神急速闪烁了几下后,最终尽化作了脸庞上的黯然与落寞。

以前番的战况推断,他们知道卑衍杨祚与魏军“殊死战”的胜算不大。

也知道孤军深入的魏军,才是急于速战速决的一方,己方不应该如魏军所愿主动决战的。

但他们更知道公孙渊的做法很对。

公孙渊才刚称王没几日、战事才开启不足月,魏军就兵临襄平城了,强烈的反差会令城内人心浮动。

更重要的是,辽东囤积的军粮早就运去辽燧了!

仓促回师救援的卑衍与杨祚,是无法携带多少粮秣归来的,若是直接入城固守,也会因为粮尽而不攻自破。

如此,还不如殊死力拼。

即使打不赢魏军,也要令魏军折损到无法合围襄平,让周边县城村邑有机会转运粮秣进城;且己方兵卒拼死多了,城内的粮秣压力也就变相减小了

哎!

但愿雨季尽早到吧。

还有,江东援兵也快些抵达。

告退出来的王建与卫演,在分离的时候目光甫一接触,便不约而同错开,因为他们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恐慌与苦涩。

无独有偶。

卑衍与杨祚也在面面相觑。

他们也得到辽阳县快马传递的军情了。

知襄平城没有多少兵力的他们,担忧后方有失,只留两千兵力驻守辽燧便仓促赶回来。途中接到公孙渊命令时,让他们眼中泛起了苦涩以及绝望。

“王命不可违。”

最后,还是卑衍率先收起了沮丧,面目决绝且狰狞而道,“尔今,唯有殊死一战而已。”

“唯。”

沉默片刻的杨祚,也吐出了一口浊气,“殊死一战,以报王恩!”

只不过,有时候决心是无法改变实力差距的。

仲夏五月末。

每日午后都有降雨,或大或小。

引兵仓促赶回来的卑衍杨祚,与渡过辽水的魏军相遇襄平城外十五里的首山。

无需搦战,双方都很有默契的休整半日后便引兵鏖战。

第一战,料定敌军更焦灼的夏侯惠,采取了守势。

乃是以辎车横前、长矛三重,盾橹充隙、挟以强弩,间杂从蜀国缴获且被马钧改造过的元戎弩,设霹雳车在阵中,别遣骑兵在半山腰威慑,坐等辽东军来战。

卑衍杨祚也如他所愿。

仍是杨祚前督步卒逼来,卑衍引后军策应,纵骑左右侵扰。

是时,魏军阵内矢石并发,遮天蔽日,令辽东军皆胆寒,哪怕督领前部的杨祚身先士卒,在亲卫部曲的护卫下逼近逼近了车阵短兵相接,但苦战了半个时辰仍无有破阵的希望,无奈退了回去。

三日后,第二战。

是夏侯惠主动进攻的。

这让刚刚总结前番战事、重金募得千余敢死先登以破魏国车阵的卑衍杨祚,有些措手不及。

但也不疑有他,径直引兵来决死。

只是这次他们败得更快。

原来,夏侯惠前番采取守势,是想起了王颀先前的谏言,为了寻出战力不高的高句丽属兵、韩濊仆从军。故而在这次鏖战中,他让许仪部在前稳住战线,别令王颀与弓遵两部直扑高句丽属兵与韩濊仆从军而去。

王颀与弓遵不负所望,一举将彼击溃。

所谓兵败如山倒。

随着高句丽属兵与韩濊仆从军大溃,在己方阵内狼奔豕突了起来,正欲死战的卑衍杨祚徒呼奈何,唯有再次收兵。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屡战屡败的辽东兵将,士气低迷,就连卑衍杨祚都明知无力回天了,但职责所在,他们还是鼓舞兵将与魏军开展了第三次鏖战,

这次,夏侯惠将鹤翼营藏在阵中,待双方步卒甫一短兵交接,便以三百甲骑为矢锋,直接踏破了辽东阵列。而锐气早丧的辽东军,在当者披靡的甲骑面前,丝毫没有抵抗之意,直接扔了兵杖返身亡命。

战事从开始到结束,犹如走了个过场。

也彻底击溃了卑衍与杨祚的斗志,带着残部灰溜溜的遁入襄平城内。

其实,他们的死伤也没多少。

拜魏军三战都没有追击、释放俘虏所赐,除去一些自奔亡命者之外,他们带回襄平的兵马犹有四万余。

其中,还是抛弃了五千余伤兵的缘故。

但也正是这五千余被抛弃的伤兵,彻底令辽东士庶人心向背、襄平沦为孤城。

因为雨季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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