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悚也不敢大意,只留了二十来个人守住广莫门,然后便带着其余所有的人全都朝武库而去。

在许龙的带领下,卢悚等人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穿过皇宫,走入云龙门,来到了武库之外。

许龙拿出早已伪造的太后诏令,说是奉令来取甲仗,要去迎接海西公司马奕还朝。

这一番话,使得把守武库的门吏和士兵在惊骇之中,不得不主动打开了武库的门,让卢悚等人很顺利地进入了武库之中,将其中本属于天子的甲仗给拿了出来。

取了甲仗,卢悚等人不敢停留,连忙朝广莫门赶去。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尽管他们动作已经很快了,但那个逃掉的禁卫士兵却更快,此时游击将军毛安之已经带着士兵赶到了云龙门,拦住了卢悚等人的去路。

而另一边,左卫将军殷康和中领军桓秘也带着人从止车门而来,堵住了卢悚另一条去路,将卢悚等人围在了宫墙之内。

在遭受四面围堵的情况下,卢悚尽管带着他的手下全力拼杀,却终究还是寡不敌众,被当场枭首,其余人众,也几乎死伤殆尽,只有几个逃过一死,却也被抓了起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虽然就此平息,但其带来的影响却是极为恶劣的。

不仅震动宫省,就连远在姑孰城的桓温,在听到这个令他无法想象的事件后,也为之勃然大怒,进而引发了他心中无限的遐想。

……

当夜,谢安并没有回府,而是和王坦之一起,在皇宫之中稳定人心。

等皇宫中被完全清查了一遍,没有再发现半点可疑的迹象之后,谢安和王坦之才在值房中坐下来认真地讨论这件事。

王坦之若有所思地问道:“若是大司马得知此事,会作何想?”

“恐怕不会轻易就将此事略过!毕竟如今建康城中的防卫,可都是大司马亲自派来的人!”谢安皱着眉头道。

现在卢悚和许龙已死,他们已经无从知晓卢悚和许龙闯入宫禁的真实目的。

但他们可以猜测,桓温也可以猜测。

猜测的结果是不是准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会不会有人借此来大做文章!

“安石兄以为,这会不会又被算作对抗大司马的举动?”王坦之满心担忧地问道。

“咱们能想到的,大司马纵然不如此想,或许也会有人向大司马说明。”谢安无奈地道。

“这可如何是好!?”王坦之面色焦急地道。

“目前看来,事实已然发生,我们也无计可施,只有静观其变。”谢安正色道。

“唉……也只能如此了!”王坦之叹息道。

……

而另一边,桓秘和毛安之也刚刚聚在一起,他们不仅没有半点将动乱平息的喜悦,反而是一脸的晦气,满心的忧愁。

他们正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汇报给远在姑孰城的桓温知道。

“已经清理过了,进宫作乱的只有三百来人,因乱而死的禁卫,也只有把守广莫门的四十九名士兵,若是要将此事就此掩盖,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毛安之一脸严肃地道。

“咱们手下的将士自不必说,但朝廷中那些公卿的嘴,谁能封得住!?”桓秘忧愁无比地道。

“这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毛安之无奈地道。

“我看与其隐瞒此事,不如咱们自行认错,大不了被兄长训斥一顿,我就不信,难道还能因这点小事将咱们撤职不成!”桓秘正色道。

“那就依将军所言,咱们联名写一封信,即刻将此事原委告知大司马!”毛安之点头道。

“好,这就写!”桓秘点头答应道。

……

不过,虽然这件事在朝廷公卿和桓秘、毛安之的心里引起了巨大的震荡,但由于这件事被刻意地掩盖,在建康城的百姓中并没有广泛流传,引起骚动。

就连谢文,也是在事发两天之后,在和谢琰的闲聊之中,才得知的此事。

看到谢文那惊讶地神情,谢琰不禁问道:“这两天秘书省中都在议论,说发生了如此大事,不知大司马会有什么反应?兄长一向颇有高见,不知对此事如何看待?”

“嗯……”

谢文思索片刻,像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正色道:“或许这一场宫省之变,会令大司马改变一直以来坚持不入朝的想法。”

“兄长是说大司马不久之后将会入朝,这怎么可能?”谢琰一脸吃惊地道。

对于桓温已经几次三番拒绝入朝的事,他自然是十分清楚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仅仅发生了这样一件不算轰动的“小事”,怎么就能促使桓温入朝!

“如果说有人将此事当成朝廷公卿对抗大司马所做的试探呢?”谢文正色道。

“这……”

谢琰瞬间愣住。

他忽然发觉谢文所说的话一语中的,让他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区区三百多个人,就敢来闯建康皇宫,而且还如此轻易就获得了“成功”!

其中如果没有内应,是绝对无法解释得通的。

虽然说现在发现的内应只有许龙一人,但背后还有没有其他人推波助澜,仍然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在这个问题上,只要有人“添油加醋”去给桓温做解释,桓温就有理由再一次来到建康,对朝局进行进一步的整顿。

而整顿的方法,无疑可以复制此前诛除“殷、庾二族”之事。

心头的思绪瞬间闪过,谢琰满心担忧地问道:“兄长以为,建康城中可会再掀起一场大风雨?”

“这就要看大司马是不是真的要改天换地了!”谢文正色道。

他当然知道桓温最后没有走出那一步,但在谢琰的面前,他却没有说出来。

毕竟谢琰并不傻,有些话一旦说了,他可能就圆不回去了。

……

一连两个多月过去,桓温都没有任何动作,似乎他对于建康城中发生的这一变故并不关心,决定坐视不管。

然而,当天地回暖,二月的春风如同剪刀一般裁出秦淮河岸飘扬着的柳絮时,建康城中的朝廷公卿却突然收到了一个令他们无比震惊的消息,使得他们游玩山水之间、欣赏美丽春景的心思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桓温来朝了。

在朝廷并无旨意征召,桓温也未曾提前奏报的情况下,桓温带着姑孰城内的数千士兵,忽然朝建康城进发。

这个消息,相比于此前卢悚入宫作乱一事,更让朝廷公卿感到人心惶惶。

他们不知道桓温在连续多次明确拒绝了入朝之后,突然入朝的目的何在。

一时之间,各式各样的猜测全都跑了出来。

其中有的说:“大司马入朝,乃是例行入朝理事,不足多怪。”

还有的说:“大司马入朝,当是拜谒先帝陵寝,必无他意!”

但流传最多,也最让人深信不疑的,却是:“大司马此来,将借究治卢悚之事,诛除王、谢二族,因之以移晋室,开创新朝!”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建康城内就变得流言汹汹,人情恐惧,人人危不自安。

就连一向不关心俗事的刘操之,在听到这些流言之后,都感到无比的担忧,亲自前来谢府,想问一问谢安心中是何想法。

但他来的时候,谢安并不在府中,只有陪着张彤云在家养胎的谢文接待了他。

谢文见一向沉着冷静的刘操之面露忧色,不禁好奇地问道:“师尊忧心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刘操之倒也不隐瞒,当即道:“听闻桓温即将入朝,城中流言汹汹,我想来问问安石将作何打算!”

谢文笑道:“师尊的问题,弟子便可以给出回答!叔父必然是以天下为重,与桓温尽力周旋!”

闻言,刘操之愣了一愣,忽然笑道:“文度此言甚是,我竟忘了安石之心!真是不该!不该……”

“叔父之心?不知师尊所指为何?”谢文一脸好奇地问道。

“文度岂不闻:‘天下苍生望谢安’之语?苍生既自托于安石,安石又岂会负苍生!”刘操之感叹一声,然后正色道:“安石引我为知己,而我却于此时相疑,着实不该!我今日来此之事,文度切不可说与安石得知,老夫归去也!”

说罢,不待谢文回答,他就转身离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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