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目前来看,这还只能是一个梦想。

不过,他似乎发现这个梦想很快就能实现了。

不过片刻之间,王坦之就在群臣的注目下,跑进寝殿,又跑出寝殿。

跑出寝殿的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封诏书。

而和他一起走出寝殿的,还有早已经哭成泪人、极不情愿的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

只见他举起遗诏,高声喊道:“大行皇帝遗诏在此,太子、琅琊王、百官接旨。”

司马昌明闻言,想起刚才王坦之所说的:“先帝已去,若二位殿下不强自振作,先帝必将含恨九泉,死不瞑目!”

他定了定心神,拉起司马道子,走下了阶梯,跪在了百官之前,哭泣道:“臣接旨。”

王彪之和谢安见状,不由得欣慰地点了点头,连忙跪下,高声道:“臣接旨。”

众臣见了,哪里还敢迟疑,纷纷就地跪下,嘴里高喊着:“臣接旨。”

这时,王坦之才打开遗诏,高声念道:“大行皇帝遗诏曰:盖闻天地万物,弥不有死,生死存亡,自然之理,不宜过哀……然天下纷扰,宗庙社稷不可不顾,太子昌明可于灵前即位……大司马任兼内外,才高当世,固宜总内外之事,太子即位之后,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钦此!”

话音一落,忽然有人出声道:“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国赖长君,而遗诏立幼,恐难保社稷!”

此言一出,王彪之和谢安不禁转过头去,想要看看是哪个混账口出狂言,可却只看到低首的百官,找不到出声的人是谁!

“说得对,立嗣之事,当须大司马处分!”

“此言甚是,须先禀报大司马,若大司马无异议,方可按遗诏施行!”

“若不如此,恐将生祸患,致使天下分崩!诸君谁人可担其责!”

……

一时之间,群议沸腾,似乎朝中的大部分大臣,都已经倒向了桓温那一边。

那些出声扰乱遗诏施行的朝臣当中,有的就是桓温安插在朝中的亲信,有的是为了保全家族性命,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向桓温妥协。

还有的本来持着观望的态度,最后在周围人的影响下,选择了为桓温说话。

但始终没有开口的朝臣,还有一小部分。

他们大多都是太原王氏、琅琊王氏还有陈郡谢氏族人或亲友。

只见谢安和王彪之对视一眼,互叹一声,然后当着百官站了起来。

“咚!咚!咚!咚……”

谢安再一次敲起了笏板,让百官争论的声音逐渐消失。

王彪之再一次高声喊道:“天子崩,太子代立,此古来成法,大司马何容得异!若先面咨,必反为所责!”

说罢,他转过身,朝着已经被百官的争吵吓得有些神情慌乱的司马昌明躬身拜道:“臣请太子殿下奉诏登基!”

此言一出,他身后的同族官员见了,也有人高声附和道:“王公所言甚是,臣请太子殿下奉诏登基!”

话音一落,又有几人面面相觑一番,出声附和道:“臣等请太子殿下奉诏登基!”

随着琅琊王氏、太原王氏和陈郡谢氏的族人亲友纷纷表态,不过片刻的功夫,几乎全部的朝臣都朝着司马昌明发出了奉诏登基的请求。

那些桓温的亲信耳目,这个时候也是骑虎难下,既不能退缩,也不敢发言,只得躬身下拜,默不作声。

看到终于没有了异样的声音,王坦之拿着遗诏,走下阶梯,将遗诏交到司马昌明的手中,然后站在谢安的旁边,躬身拜道:“请太子殿下奉诏登基!”

司马昌明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拿着诏书,紧握在胸口,心情沉痛地哭喊道:“父皇……儿臣不孝,竟未能见到你最后一面……呜呜呜……”

“父皇……呜啊……”

司马道子也像是被触动了心弦一般,在一旁哭泣了起来。

群臣闻言,不禁动容,一些与司马昱本就交好的公卿不禁潸然泪下,暗自抹起了泪。

但太子继位之事,一刻也不容迟缓,谢安当即起身道:“太子伤痛如此,恐不能自主,当请崇德太后出面主持登基仪式,方可万无一失!”

“安石建议甚是,那就烦请安石去请崇德太后前往太极殿。”王彪之连忙道。

“那安抚太子与百官之任,就交与王公与文度了。”

谢安叮嘱一声,不待王彪之和王坦之回答,便连忙跨步朝崇德殿跑去。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崇德殿,开门见山地对守在宫门外的太监道:“陛下驾崩,快去禀告太后,我有要事求见,迟则天下生变!”

那太监看到谢安一脸严肃地表情,再听到那震动人心地消息,惊得身形恍惚,连忙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崇德殿。

“太后……太后……谢侍中来了,说是……说是……”

那太监似乎受惊吓过度,嘴里的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本来正在佛前为司马昱祈福的褚蒜子听了,不由得皱起眉头,微怒道:“何事如此慌张?你站在那里,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那太监闻言,连忙深呼吸几口气,然后一脸紧张地道:“谢侍中说陛下驾崩,有要事求见,迟则天下生变!”

一气说完,那太监只感觉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放松了,朝后面退了几步,无力地靠在了殿柱之上。

“什么!”

褚蒜子闻言,不由得一脸的震惊,不去管那太监,当即从蒲团上站起了身,朝殿门走去。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了在殿门外正焦急等待着的谢安,她惊疑地问道:“方才内侍所言,可是真的?”

“此等大事,臣怎敢说谎!”谢安连忙道。

褚蒜子眉头一皱,经历过无数风雨的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问道:“说吧,要我做什么?”

“请太后前往太极殿,主持新帝登基仪式!”谢安正色道。

“嗯?”

褚蒜子闻言,不由得生出了一抹犹疑之色,暗道:“此事何须我去?”

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内心的疑虑,正色道:“请舅父稍候片刻,我更衣就来。”

“臣遵旨。”

谢安恭敬地朝褚蒜子施了一礼,看着褚蒜子地背影,不由得暗叹:“被世事磋磨之人,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不一会儿,穿着盛装朝服的褚蒜子便从殿内走了出来,登上了方才被抬到殿门外的玉辇之上,快速往太极殿而去。

太极殿上,群臣虽还有议论,但不过是小声议论,没有人再像之前那般,大声放言。

而王彪之和王坦之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是十分的宽容,并没有深究他们目无纲纪之过。

在这种时候,要是要求得过于严苛,反而会生出意料之外的变故。

而且他们并不知道,就在刚才回太极殿的空隙之中,已经有人悄悄将消息带出了皇宫,此刻正骑着快马,往姑孰城奔去。

只不过还没有人去通知担任中领军之职,守卫着皇宫安全的桓秘。

那传出消息的人,似乎也只是想着争功,并没有打算阻止已经获得朝臣默认的登基大典进行。

在崇德太后褚蒜子亲自前来主持登基大典的情况下,整个仪式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到半个时辰,就将复杂而浩大的流程走了一遍。

当桓秘在登基大典即将结束之时,带着毛安之和一众手下赶到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经一切都晚了。

而且有褚蒜子坐镇,有朝廷百官拥护,他们根本无法阻止。

他只得眼睁睁看着司马昌明完成了加冕礼,戴上了九梁进贤冠,穿上了不符合他身材的宽大的龙袍,手捧传国玉玺,坐在了龙椅之上,享受着百官的跪拜。

就连他自己,也心不甘、情不愿地加入了百官的队列,朝着他打心底里蔑视的司马昌明行跪拜大礼。

在那一刻,他甚至开始后悔当初跟着桓温来到了建康城,让他有了今日的耻辱。

但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

登基仪式结束,百官这才按照太后的旨意,开始为司马昱披麻戴孝。

一时间,整个皇宫之中,都变得一片素缟,哀凄之声不绝于耳。

这个时候,褚蒜子才拿着遗诏,坐上玉辇,回到了崇德殿。

司马昱虽然是她的皇叔,但她毕竟当了四朝的太后,曾经的二十多年中,又与司马昱是君臣关系。

所以,纵然她的辈分相较于司马昱要低上一辈,但她却可以不为司马昱披麻戴孝。

而且作为太后,她更有权力为避免过度感伤,离开灵堂,回到她的寝宫。

在回崇德殿的路上,她只将遗诏略微看了一遍,为了避免表现出异样之色,让人看了传将出去,并未多看。

等到进了崇德殿,回到只有她一人独处的佛堂,她再一次打开遗诏,仔细地看了起来。

当看了好几遍,都没有看到“周公居摄”几字之后,她猛然愣住了,心头不禁冒出了许多遐思。

“难道是有人胆敢篡改遗诏?”

“亦或是陛下临终改意?”

“可是陛下病情那般沉重,桓温如此势大,如何还会再改遗诏?”

“若是将此遗诏布告天下,桓温岂不就会大失所望?”

“他若大失所望,是不是会再一次带兵前来逼宫?”

“到了那时,我又该如何自保?”

“现在如果宣布遗诏是假,会不会有转机?”

“可新帝已然登基,又是由我主持,事已至此,再说遗诏有假,恐怕难杜天下悠悠之口,反倒掀起祸患!”

“更何况,我一介妇人,如何争得过那些把持朝政的大族?!”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

沉思良久,她忽然眼睛一亮,脑海中闪过一点灵光,像是恍然大悟一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只要以太后的名义下一封令,让桓温按周公居摄故事统领朝政,他应当就不会再来欺我一个未亡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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