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肆站在台上,慷慨激扬,他如今不像一个朱家天子,更像是一位先贤志士带领人民走出血与火的历史泥潭。

“这个国家无比的脆弱,需要你们拿起长矛短刀,一寸山河一寸血守护!”

“因为这个国家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是天下所有百姓的!”

“你们守护这个国家!”

“你们创造这个国家!”

“你们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这个国家不是靠上天的怜悯!”

“不是靠什么圣君贤主的施舍!”

“他是从你们手里拼出,心中长出的国家,任何人也夺不走!”

“如若今后有人要收走你们手中的权力,摧毁这个国家,无论什么人,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满天神佛都不行!就算是朕也不行!

若有违背,天下共击之!

现在请为自己而战!

将那些狗杂碎拧出我们的家园!”

话音刚落,百姓的情绪如同那破闸而出的洪水,浩浩汤汤,不可阻挡。

天子让他们为自己而战,他们似乎懂一点,但更多的是封王拜相的野性,除此之外,便是对天子的一片赤诚。

能够追随认定的人皇,这或许也算得另一种“为自己而战”吧!

于是无数人挥起手中的长矛。

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这场战争的意义,但是历史已经暗中给予他们最好的注解。

他们不再是任人羞辱的贱民。

他们不再是路边的枯骨。

他们不再是历史的尘埃。

潜龙破土,撼天动地。

雷跃龙怔怔的看着这一切,忽然感慨道,原来潜龙在渊、蛰伏已久不是这位天子,而是这些一直被忽视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这水化成了滔天巨浪,天下谁能挡之!

此时此刻,血肉厮杀中,马宝手中的长朔折断,窦名望的长刀从虎口中断裂!

正当他们绝望之际。

突然发觉一阵地动山摇。

他们回首一望,如同所有的祈祷被上苍聆听得到答案一般。

那是巨大的幸运与震撼。

天子的宝纛如同苍龙鸣世,傲然耸立。

他的身后是整齐的划一的民夫,举着长矛,一步一步踏山而来!

憾绝当世!

随着天子的身影越来越近,他身后的民夫也越来越多,漫过了整个天地。

一万、两万、三万。

不!是十万!二十万!三十万!

此时走到这历史的舞台上的,已经不仅仅是青壮的男子。

妇女老人斩木为旗,揭竿而起!

不管是为了耕者有其田的朴素理想,还是对于建奴虏的仇深似海。

她们今天要保卫的是自己的国家。

本就已经与明军拼到山穷水尽的清军被这恐怖的景象吓得呆立当场。

百姓一步一步,没有半点慌乱与亢奋,那沉稳的节奏如同催命的步伐让清军窒息。

如同一把天地莫挡的闸刀,一点点朝清军的头颅压过来。

马宝与窦名望像发了疯一样,越过人群,找到了宝纛,看到了朱肆,再也顾及不了什么君臣礼仪,一把抱住了他,痛哭流涕!

“陛下,您来的真的是太好了!”

朱肆此时血脉迸发,而后又不确定的问道:“我们赢了吗?”

窦名望不住的点头,陷入了痴傻与疯魔:“赢了,赢了!陛下出现的那一刹那,我们就赢了!”

朱肆如释重负,满意的笑了笑,指了指最前方的民兵说道:“我还怕这几天的训练太短,但今天看来,他们没令我失望。”

马宝满嘴鲜血,此刻畅怀大笑,不顾伤口已经淙淙流血:“从今天起,老子用鞑子的血让这山河变颜色,这个消息,微臣这就带着兄弟们去告诉晋王!”

朱肆见到浑身血涌不止的马宝和窦名望,一把将他们拉住,直接坐在地上,平静的说:“今天的主角不是我们。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着鞑子血染山河就好了。晋王那边我已经让黄德带人过去了。”

大局已定,朱肆也不会再以身犯险。

窦名望与马宝见一切安排妥当,心中那口气松了下去,竟在朱肆脚下就呼呼入睡。

朱肆看着这二人骇人的伤口,心痛与震撼交加。

“来人,为朕打一些热水还有烈酒、三七粉,外加干净的白布!”

身后的卫兵得令,在人潮中逆流。

天子能杀人,也要活人!

而这时气喘吁吁的丁继善举着一根削尖木棍走了过来。

朱肆看了看丁继善这模样,丝毫不觉得他狼狈,甚至还有些英勇,不由得打趣。

“首辅大人看来廉颇老矣!”

丁继善此刻无比认真的说道:“如此盛举,不亚于禹王于洛水见神龟现世,孔圣制定礼法功盖千秋。老臣能有幸参与,实乃黄天厚爱,若这把老骨头能折在这个地方,反而能青史留名,便宜了老臣这种无用之辈!”

一向圆滑的丁继善今日也是难得的真诚,百姓们不知其味,但是这些士大夫则是心向往之。

多少志士豪杰都为之折腰。

丁继善说完,也恭恭敬敬给朱肆磕了一个头。

这头不是在拜朱家天子,而是在拜万民领袖。

朱肆坦然受之。

“若朕他日背誓,首辅不要回旋朕之过,要以国贼视之!”

丁继善呆住,伏地再磕两头。

三叩九拜,此生必当臣服。

接着王全福也跟着跑了过来,见到朱肆后恍然记起自己的身份,老脸一红,将手中的长矛给扔了。

毕竟他是天子的家奴,不是什么天下的主人。

这个微小的举动被朱肆发现了,于是指了指鞑子的方向。

“阿福,替朕割一个真鞑的头颅来!这天下不仅你有份,还要替我把我的那份给割了!”

王全福浑身激动不已,一向机灵的他,嘴上已经说不出半句话了。

朱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而后王全福抱着长矛就冲了过去。

朱肆丝毫不担心他的安危,前方已经是浩瀚的人流,鞑子就算不被杀死也会被挤死,王全福哪里有机会碰到清军。

不过遂了其愿!

圣君坐镇,朱肆不避人流,人群但有熟悉之人,都会勉励一二。

到了此时,这些人怎么不会一死以报君王之恩。

正如丁继善所言,今日能死在这里定会青史留名,他们又何惧此身!

这时有凶残的鞑子不甘引颈就戮,大吼道:“不过是一群村夫稚童,怕什么?杀过去他们就怕了!”

百姓不为所动,漫过了明军,然后直面这些令他们家破人亡的敌人,此刻他们不再畏惧,眼神中只有要将这个世界都燃烬的怒火!

“刺!”

上万人举起手中的长矛狠狠刺向这个狗娘养的世道。

噗嗤!

那是血肉的声音!

原来这个腐朽的世界是这样不堪一击!

温顺的羔羊一跃变为了吃人的虎狼,让鞑子彻底的胆寒。

就算刀斧加身,这些民兵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和溃散!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什么一盘散沙的民夫,而是经过一定军事训练的战士,那些日以继夜的劳作不仅仅化作坚固的城墙,更令他们形成了死神的步伐。

仅仅一瞬间!清军全线溃败,抱头鼠窜,狼狈而逃!

百姓如同滔天的洪水漫过所有。

漫过了他们的血肉,也漫过了他们的营地!

晦暗的明末迎来了它的曙光。

五帝三皇神圣事,

骗了多少无涯过客。

盗跖庄蹻流誉后,

更有陈王奋起挥黄钺。

歌未竟,

东方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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