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沉闷的声音从手掌下传出。

“她当然是。”

“你也是,舟舟。”

白橙轻柔且温和,如同长姐甚至母亲那样说道。

“我们都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会被击溃意识——你已经在调动用以施展终极电子飓风的力量了,这剧烈威胁刺激到了灾害,所以它才会在那瞬间全力向你发起进攻。

“那狡猾的畜生在击晕你之后立即选择破坏幻梦镜,它以为我们之中只有你掌握了自灭禁术,以为可以在现界用无辜者的生命威胁我们、干扰我们的心智,将我们一个个蚕食,但它没料到还有百合,还有一位因特性更加契合,所以对终极电子飓风这个魔法甚至比你掌握得还要更好、施展得还要更快的战士。

“胜机转瞬即逝,一线便分生死,我们的战斗向来如此,百合只是抓住了它,和以往无数次一样。而和以往无数次不同的是,这次她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可我想,她并不是有意舍弃你和小雨的,她也没有把自己的生命和无辜者的生命放在天平两端作比较,她在那个瞬间应当什么都没想,应当只是伸出手去抓住胜机,抓住胜利,因为这已经成了我们的本能,我们所有人的本能,我们愿意为了守护而牺牲,而守护则由无数胜利堆叠而成,我们都是这样。

“告诉我,舟舟,在你决定施展终极电子飓风的时候,你有仔细回忆过它的代价吗?你有意识到它会给你带来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吗?——你在那一刻有任何思考吗?”

陈烟舟沉默地摇了摇头,他仍旧用双手捂住脸庞(左手指间还夹着熏香),故而没看到白橙脸上绽开的那太阳般的温暖微笑。

“这就是了,你与百合的选择别无二致,区别只是你被打断了,而她成功了,你们身上有太多相同的特质,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会走到一起。

“你已经尽全力做到了最好,我的弟弟,如果你还要责怪自己的话,在那之前更应该责怪没能阻拦那次心灵冲击的我们,我们是一个小队,是兄弟姐妹啊!舟舟,我们不能把所有重担都压在一个人身上,我们应该一起抗的。如果你认为自己做错了,那我们岂不是错得更多?我们不也是害死百合的刽子手?我们身上又何尝没沾着百合的血了?”

这下陈烟舟无法再沉默了,他连连摇头,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对吧?不是这样的。所以不要让悔恨继续吞噬你的心了,舟舟,我们都已经做到了最好,我们只是力有未逮,即便我们力有未逮我们依旧胜利了,所以不要再为无法改变的事情辗转反侧,不要滋养你的负面情绪,更不要输给它们。

“为此你需要正视自己,别再说些残忍刻薄的谎言来矫饰你的本性,你可能看着熟识的人们、无辜的人们死去而袖手旁观吗?假使当初你与百合的位置对调,你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你已经这么做了。这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的错误,这是可憎的孽物、该死的堕鬼的错误,而且它也真的死了,别再折磨自己了,弟弟,答应我,好吗?”

陈烟舟捂着脸点头不休,看起来是完全被说服了,可等白橙说出最后一个问句后,他的回答依旧是沉闷的三个字。

“我努力。”

又是这三个字,还是这三个字,总是这三个字,每次白橙试图化解他的心结,得到的回应不是“我尽量”就是“我努力”,可实际表现堪称油盐不进,哪次最后都没有真正变化过。执拗、偏执或者说执着向来是陈烟舟性格中极为重要的那部分,几与“暴躁”并列,这让他至今仍然承担着魔法少女的职责,让他无数次死战不退,也让他有时显得格外恼人。

但白橙依旧感到很满意,因为“我努力”的程度比“我尽量”要更深一些,出现的次数也比后者要更少一些,她清楚自己的兄弟不是不想改变,只是太难改变。

陈烟舟是用偏执、正义、暴躁与善良构成的,当正义被触及时他就会变成一道狂怒的雷火,偏执则让这道狂怒的雷火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看起来十分沉稳是因为他很会伪装,如果有谁能够读心他的沉稳就会被一秒戳破。

而就算他这么固执,就算是这么固执的他,每次他说完这偶尔轮班的三字真言后,下次见面时心结也都会略有好转,幅度极其微小,但白橙看得出来,她总能分辨出来,因为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兄弟姐妹们。

看似及笄之年的少女昂首挺胸,得意地双手抱怀。

“很好。小清,我够不着,你帮我拍拍他。”

温晏清点点头,她依言探出身子,手臂不动只动手腕,用右手手掌轻轻拍了拍陈烟舟的脑袋。

男人默然片刻,略显羞耻地放下双手,露出那张沧桑的初老面孔来。

“橙姐,小清,我今年已经三十九岁了,你们两个也……”“嗯?!!”

话还没说完,白橙就发出了一声高昂的上扬鼻音,对陈烟舟怒目而视。温晏清倒是没什么反应,仍旧关怀地望着男人,她与夏百合同岁,比陈烟舟小一岁,马上也要走到不惑之年,但并不把年龄当作触之则死的逆鳞。

其实白橙也未必如此,她可能更多的只是在活跃气氛,尝试让自己的弟弟走出悲伤,但陈烟舟不打算去赌。男人立刻正襟危坐,庄严肃穆地宣告道:

“也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嗯……”

少女给出一道降调鼻音,表示陈烟舟勉强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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