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到七月,延州变化极大,设在各县的流民大营不围各州县的外逃人口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些难民给延州的粮食储备带来了一定的压力,同时也给延州的商贾们带来了巨大的商机,延州目前的闲置土地无疑是容纳不下这么多劳动力的,而土地赎买政策出台之前,大批无人耕种的私田暂时还不能充公。因此这些流民中一些闲置劳动力便被迅速吸纳到了正在逐渐展开的州际贸易当中去。在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陈哲的丰裕粮号已经在银夏和延州之间往来了四个来回,新组建起了五支六十人以上的马队,与野利、房当、费听三个党项部落之间建立起了长期稳定的贸易关系。

最重要的一个变化乃是行政区划的调整,在李文革的提议和坚持下,延州州治也就是西城不再由州府直辖,而是以西城为中心重新设立一个县级行政区,以统一管理西城的一应民政事务。

调整县一级行政区划本本来是只有中央政府才有的权限,然而自晚唐五代以来,天下纷乱王纲废弛,各藩镇节度使权力大幅度膨胀,有的时候这些地方诸侯为了重复设官安置自己手下的牙将功臣,往往便采取分拆行政区划的办法,对此中央政府虽然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在有计划的削藩开始之前,这种情况暂时无法改变。

李文革在实际上把持了高允权手中地节度大印之后便老实不客气地放手行权。他将州治以延河为界一分为二,延河以东为肤施县,延河以西为新设立的延安县。

自延安县设立起,西城内的一应事宜便不再经过节度幕府,而是归于延安县署。这实际上是针对西城内聚居的族群势力的一个极为严重的打击,也是李文革自高家手中夺权地最后一步。彰武军早已全营倒戈。九县文官也在李彬和秦固的率领下向李文革输诚。延州节度幕府一大群大大小小的文官和亲将所有的权力便都集中在西城内那一点点民政上。

如今李文革单设延安县,将这最后一点权力也剥夺得一干二净。

虽然设了县署,不过李文革却没有急于任命县令,西城内暂时实行军事管制,只维持最起码的治安秩序。彰武军节度府的布告上明确规定,在延安县署开始行使权力之前,禁止一切私人间的土地买卖和转让,在此期间的一切转让和买卖均将被视为非法。

在夺权完成之后。李文革将自己地办公场所由丰林山上搬到了延安县城内。同时将军器制造和冶炼组装的作坊以及算学学堂等一些基础性设施搬迁到了城里,这里的物质条件更好,更利于各种原材料的采购和运输,能够大幅度压缩军器的制造成本。

实际上,李文革在有意识地区分东西两城的未来职能。在他的宏观设计中,未来的延安县将是整个延州的政治军事文化科技中心,而肤施县将是未来的农业和商业中心。

叶其雨夫妇已经举家搬出了山中地别馆,在延安县落户。对于自己费了老大力气请来的这两个数学人才,李文革罄尽了自己全部的心血来教授他们现代的数学知识和技巧,如今已经占据全局的李文革每天都有数不尽的事情要忙。即便如此,他每天都要抽出至少三到四个时辰来和叶家夫妇探讨研究数学问题。

在李文革看来,目前自己所做地所有事情当中,以这件事情最为基础最为重要。

在李文革那个时代,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思想深入人心。那是一个在自然科学领域落后了数百年的古老民族用血泪换来的经验和教训。来到这个时代之后,李文革和许多yy中的穿越者一样,不止一次地幻想着自己能够凭借着领先这个时代一千年的知识迅速领导这个时代的人实现技术的大跃进从而实现自大炼钢铁到造枪造炮地伟大跨越,用最快速度将这个古老的民族用科学技术这种超时代的生产力武装起来。

然而想想容易,做起来要多难有多难。

这个时代的工匠们,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技术不可谓不熟练,然而依靠他们却几乎完全没有办法实现任何技术上地革新。

原因很简单。这些工匠非常出色,但却缺乏必要的数学理论基础。

无论是现代物理学还是现代化学,都必须使用数学作为基本的研究计算工具。李文革自己所拥有的数学知识或许已经足够发起一场技术革命,然而李文革不是数学家。甚至不是一个拥有数学头脑的聪明人。因此他虽然有足够的数学知识,却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些知识转化成超越时代的生产力。

科技的进步有两个必不可少的环节,第一个是先进的科学理论的诞生,第二个是实验科学的兴起。这两个无论哪一个,都需要扎实的数学基础做支撑,否则便都是镜中水月。

李文革来到的这个时代,西方还在阿拉伯帝国的梦魇中挣扎呻吟,没有任何现成的技术可以引进,没有任何现成的先进工具和武器可以自外部世界获得。一切都只能靠自身的科学发展和技术积累。面对如此困境,大力发展数学是李文革唯一的选择。

有的时候看起来最笨的办法,却是唯一的捷径。

叶家夫妇的加盟确实令李文革如获至宝,任何一个时代的科学家都永远是科学家,这一点不因基础知识的多寡而变化。李文革坚信这一点,爱因斯坦之所以会成为科学巨,并非因为他恰巧发现了相对论,因果逻辑完全相反。他能发现相对论,完全是因为他是爱因斯坦。

牛顿说自己之所

看得远一些,是因为站在了巨人地肩膀上。

实际上,世界上有无数人每天都站立在巨人的肩膀上,然而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就是科学家与凡人的差距。

叶家夫妇给李文革带来的,是两双能够看得很远很远的眼睛。而李文革,只需要为他们提供巨人的肩膀就够了。

三个月时间,叶家夫妇在李文革这个蹩脚地数学老师的传授教导下一日千里地进步着。科学家级数的悟性让李文革既赞叹又郁闷,他赞叹的是,叶家夫妇记住阿拉伯数字及其个十百千万排位规律只用了一刻钟,他们学会加减乘除四则运算的竖式只用了小半个时辰,掌握分数运算和手算开方花了两个时辰,包括十字交叉法在内的因式分解这样高度抽象的运算法则夫妻俩只用了半日时间便能运用自如。数轴象限坐标系他们研究了三天,三角函数则用了半个月,至于那些零碎的概念,比如自变量因变量、方程、函数、、正数、负数、实数、奇数、偶数等等,李文革都不知道这俩人究竟是什么时候掌握地,仿佛自然而然的,根本不用他解释,这些概念便自然而然地在人家两口子的观念中生成了,甚至有一天,李文革被祖霖在一张纸上写下的内容吓了一大跳。那是次序被彻底打乱了的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祖霖完全是无意识地将这些日子一来所学过的所有一类符号总结归纳了一下,中国第一张字母表便这么诞生了。至于让李文革深感郁闷的则是:同样都是人,咋这对新知识滴接受能力差距这大捏?

教到后来,李文革终于逐渐发现这两口子的一些区别了。基本上,叶其雨对所有和计算相关的知识均有着超乎寻常的理解和领悟能力。李文革甚至怀疑,自己即便是教给他广义相对论,那六十四个足以将任何一个正常人绕晕地大方程在这位前任司天监太史令眼中也会变得条理明晰脉络分明。丈夫如此,妻子却又有所不同,祖霖的数学天分似乎更加侧重于模型建立,这个美丽的少妇对几何图形敏感异常,其思维的缜密与她那个痴气颇重的丈夫大相径庭。以两人的笔记为例,叶其雨地笔记纸上东一道西一笔如同鬼画符。除了他自己没人看的懂,而祖霖的笔记纸上则条理清晰逻辑分明,几乎可以直接拿去当作教案使用。

李文革怀疑,根本用不到半年。自己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花费了十六年时间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这点数学底子便要被这恐怖的一对榨干了。

“……这条函数曲线的开口向下,顶点在原点,通过图形可以看到,在纵轴的两侧……”

“‘外y轴’——”叶其雨纠正道。

“……”李文革十分无语,自己尽可能采用这两夫妇能够听得懂的数学语言来进行授课,如今这一举动却越来越显得很白痴,这两口子地数学语言越来越专业,不仅仅能够准确地读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读音,甚至连“西格玛”、“阿尔法”、“贝塔”、“伽马”等等生僻的希腊字母也念得分毫不差,让身为二十一世纪人的李文革越来越觉得没面子。

他无奈地改口道:“……在y轴地两侧,函数曲线趋势变化各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化,这个变化引起了曲线的弯曲,实际上,曲线上y轴两边对称地各有一个点,这个点如果用简单地一元二次函数来表达是看不出来的,也无法分析其变化……但是在将导数引入之后你便会发现……在这两点处,此函数的二阶导数0,..

说到这里,看着全神贯注的叶家夫妇,李文革顿了顿,语气加重道:“……这一点,便是这个函数曲线的拐点……”

“拐点?”祖霖轻轻重复念道。

叶其雨则直接问道:“何谓拐点?”

李文革正待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敲门声。

他皱起了眉头,叫道:“进来!”

门开了,李护走了进来:“大哥,老爷和折侍中来了。正在正堂等候。”

李文革吃了一惊,李彬来倒是不奇怪,折从阮居然也自城外大老远跑了进来,这却是不能怠慢地。他回头看了叶家夫妇一眼,笑道:“我去前面应酬一下,回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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