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深月当晚的话语浮现脑海,让江源慎的心脏极其不安地在狂跳。

周围人没听出来,他听出来了——

她就是在说自己愚蠢、不思进取、自命清高。

江源慎的视线不容置否地从她身上移开,风同时吹动了樱叶与他的头发,几滴汗水洒落在滚烫的脸颊上。

到头来,连自己也潜移默化地认为静海深月是拥有能力的皇后,是仅存于岛屿上的稀有蝴蝶,而不是一名普通的少女。

在短时间领悟到这一点后,江源慎的心情如同漂浮在排水口的头发,伴着水流苦苦挣扎,纠缠不清。

像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消除罪恶感,他开口说:

“不止是你,如果是其他女生担任皇后我也会答应,这只是像新年去神社求签一样,只是来个安心。”

静海深月沉默片刻,单手抱臂小声说:“是吗?我以为你的想法会和别人不一样。”

只是声音在传进江源慎的耳中之前,早已消散在掺和着旁人吵杂声的空气里。

她转过身,失去了打网球时该有的灵巧,慢慢地走向教学楼。

围观的学生们也渐渐散开,讨论的话题从一开始的“没想到静海是这样的女生”,一直谈论到“中湖口那里新开了一家松饼店”。

只有一些男生留下来,想上前去问江源慎各种八卦,可刚想上前时,就立马脸色一变,停下脚步。

江源慎准备将器材放回去的时候,转身就看见了朝空摇杏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阳光落在短发上的反光,隐约透出淡淡光泽。

“没想到你网球也打的这么厉害,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呢。”

朝空摇杏的脸上撑起微笑,但似乎太过沉重,没几秒就垮下来。

尽管她一副漫不在乎的样子,但故作微笑的模样过于心疼,让江源慎使不出气力开玩笑。

“我看见你打篮球了,很厉害。”

“什、什么嘛......你喜欢打网球的话可以喊我呀,我也可以打网球的。”

朝空摇杏抬起手捋着发丝,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奇怪,就又把手放进口袋里,又伸出来捏着脸,反正做什么动作都觉得不对劲。

紧接着,一滴清泪从她的脸上滑落,宛如透明的冰块融化了般。

“你和我说一声嘛,我的网球真的很厉害,比静海同学厉害很多......真的,你和我说一声嘛......”

她隐忍不住的哭腔宛如破掉的木笛,从细微处落进江源慎的身体,在心田中晕染开来。

学生、樱花、猫、乌鸦,一切的流动同时中止,仿佛时间的空白间隙在此刻到访。

但很快,朝空摇杏就回过神来,一脸惊愕地看着四周,同学们困惑、好奇、心疼、戏谑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那个......不是的......对不起......那个......”

朝空摇杏的喉咙里说着不清不楚的话,最后像是忍耐不住,转身跑了出去。

江源慎的全身像被密密麻麻地裹满了绷带,如是蚕蛹。

“江源,你好好和朝空同学解释一下,她能理解你的。”走上前来的清水健慌慌张张地说,“好不容易回来,千万别伤了感情。”

“对,不过你最好少和静海同学来往,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朝空同学哭啊......”

身边的男生们也说着各自的话,只是江源慎根本没听进去。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江源慎装作听课的样子,时不时地窥探着身边朝空摇杏的侧脸。

她有时候会注意到视线,同样转头过望来,但与之前不同,眼眸里只剩再明显不过的憔悴、胆怯和疑惧。

虽然刚来岛上她就告诫过自己,可都在同一所学校,又怎能不接触呢?

催促放学的钟声在人影渐稀的校园内响起,犹如台风过境般,渐红的太阳悄然降临。

江源慎和清水健等一些男生走下楼,在换鞋处分别。

来到车棚,发现了倚靠着支撑柱站着的少女。

光从低角度射入车棚落在她侧脸时,那一幕仿佛是从老电影里撷取出的画面,美丽动人。

他才发觉朝空摇杏的脸颊和额头还带着稚气,眼角泛红湿润。

“你等很久了吗?”

注意到江源慎走过来,朝空摇杏那张玲珑小脸上的紧绷逐渐消失,转而变成温柔的笑容。

“我刚刚到呢。”

一想到她之前的失态情绪,江源慎内心的紧张感愈发激烈,宛如一颗充满氢气的气球,在胸口不断膨胀。

——自己果然还是想让她高兴。

“那走吧。”

他祈祷自己吐出的声音,如同从幽幽山泉般沁人心脾。

“好。”

两人一路走出车棚,路上的学生时不时地朝两人投来视线,各种闲言碎语如同雨滴,在宽阔的校园内躲也躲不开。

朝空摇杏坐上后座,骑行百米后,她回头看去。

教学楼,校园的樱花树,校门,保安亭,操场,现在看起来就像精致模型一样小。

“要不要下来走走?”她忽然说。

江源慎一直在心里思怵着如何解释,当下也没回答,直接摁刹车停下。

朝空摇杏双手拎起书包,站在他的身侧。

两人仿佛走在一条被高高的透明栅栏,一分为二的漫长道路上,沉默不语。

即便如此,都是在思量要如何开口,可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路上能看见葱绿的小农田,高耸的电塔,还有散布在四周的老旧民宅。

知鸟岛的景色,细弱而尖锐的风声,缓缓流逝的时间,定格在万物休止的缄默中。

沉默使人刺痛,在江源慎渐渐心乱如麻的时候——

“江源你会去参加祭典吗?”

朝空摇杏对着江源慎露出微笑,悄声呢喃道。

“嗯,会去。”

“喔......你会去。”宛如风吹树洞一样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传出。

江源慎浅褐色的眼眸望向她说:“朝空,静海同学会在那天为我的家人多送去慰藉。”

“什么?”朝空摇杏瞥来困惑的视线。

“她和我说,只要我陪她打网球,就能为我的家人多送去慰藉。”江源慎苦笑说,“算是找个心里的安慰吧,现在想想挺可笑的。”

“......”

听了他的话,朝空摇杏忽然停下脚步,胸部微微起伏,纤长睫毛下的双眸睁大。

接着,她将书包垂在身前,急忙躬身,背后水手服的布盖直接落在头发上。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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