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有义咬着牙,强忍着不去看那名战士,而是朝另一侧的病床前走去。

在另一床上,一位战士的手臂被截断,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睛中的无尽痛苦。

他的伤口已经用简陋的方法止血,就是用火药堆积在伤口上,然后点燃止血。

天选者的高体质能够有效应对发炎之类的小症状。

但,魔种所造成的的伤害并不是他微弱的等级能够抵抗的。

秦有义缓慢走到病床前,看着这个同吃同睡的同袍,嘴唇呢喃想要说声抱歉。

“对不起,我”

秦有义正想说我已经没了治疗药剂能够救你。

但没曾想,这个他在那次夜袭中,用命救下的同袍竟然用一脸复杂,继而很快转变成愤怒的表情盯着他吼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你为什么不让我死在畸变体的夜袭中!”

夜袭中,大型自走火炮被畸变体摧毁了地盘从而瘫痪在地,而毫无战斗力前去维修的机械士兵也被畸变体们蜂拥而上敲成了废铁。

战士为了给其他人提供火力支援,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去扛起了自走火炮。

当自走火炮再次轰鸣于这场夜袭中时,战士感觉砍在自己背后的镰刀似乎也没想象中的那么痛。

自走火炮的轰鸣将肾上腺素狂飙的战士震得耳朵嗡鸣,在倒下之前,战士看到,齐绍辉带着秦有义他们那队精锐天选者们驰援而来。

战士笑着倒在了火舌中,倒在了一堆畸变体拿着镰刀,拿着锄头的围殴之中。

被一堆黄金位阶的农户给围殴致死了?

很憋屈的死法啊.

这是战士昏迷前最后的想法。

可当战士清醒后发现,他出现在了后方的野战医院里,他获救了!

听护士们说,那些送他来的战士说的,齐绍辉大校带人扛起了威力巨大的自走火炮,朝着其他需要驰援的地方而去。

而倒在尸体中生死不知的战士本应就死在尸堆之中。

是秦有义少校不顾齐绍辉的怒斥,将他从尸堆中拉出,背着别人眼中是一具尸体的他硬生生杀了出去,并且不顾他伤势巨大,给他打了一针明显会浪费的,宝贵的治疗针剂。

初听闻这个消息时,战士的内心是感激的,是喜悦的。

但,这种喜悦很快就在父母颤颤巍巍从南直隶赶来时,化作了虚无。

更在护士告诉他,那些畸变体的锄头上带有致命病毒,唯有大量针对性超凡药剂才能解毒,我们这里没有药,你只有等死时

化为了绝望和愤怒.

秦有义不知道同袍出了什么事。

他只看到这个被自己从尸堆中救出的同袍

正用复杂和愤怒的眼光看着他怒骂:“你是不是觉得你很了不起?”

“你救我干什么啊”

“咳咳咳咳.”

战士想要拼尽全力喊出声,犹如那场夜袭中他拼劲全力用肉身充当自走火炮的底盘一样。

可,最终残破的身体只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烈咳嗽声。

像是准备喷吐怒火的枪械突然间哑火了一样。

秦有义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蹲下身子,想要攥住同袍的手让他不要那么激动。

“别激动,你怎么了?”

“没事的你别想太多,你是英雄,如果那晚没有你扛起失衡的自走火炮,恐怕会死更多人!”

“你放心,南直隶一定不会让英雄”秦有义语速极快的说着安慰的话。

很快,当同袍再次用复杂的眼神看向秦有义时。

后者终于知道了为什么。

“你知道吗.”

战士缓慢而用力的从秦有义的手中抽出颤抖的断掌胳膊,抬头望着原木和防水布搭积而成的屋顶,眼神寂然的小声道:“死在战场上,我爸妈就能有五十枚银币的抚恤。”

“可如果是因伤退下前线,死在这里”

这个于次次战斗中从不留下眼泪的战士眼角,划出泪痕,他在秦有义目瞪口呆中喃喃道:“死在这里,就只有二十枚银币的抚恤金啊.”

“横竖都是死,你为什么要救我啊.”

“我爸妈都有病得吃药,做不了什么重活,可南直隶又不养闲人,灾变后那些寻常的药物价格涨的太离谱了,所以我才去了前线,为了那份高于其他部队的工资,为了即便是阵亡后也有五十枚银币的天价抚恤,我才去了.”

当战士呢喃之时。

秦有义心中,那个于混乱的夜袭中,扛起因失去角度而无法攻击的自走火炮的英雄形象.

瞬间变得是那么的平凡,普通。

秦有义一直觉得,战友是为了人类的理想存续而战斗,为了

可事实是,战士不是为了战友,又或许是顺带着为了。

但归根结底,他只是为了.

秦有义低下了头,在这一刻,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战士,在慢慢扭头看向秦有义时,眼神闪过一丝愧疚,随后感受着生命缓缓的流逝,陷入了永久的沉睡。

战士带走了一个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战士没有说谎,他参军不是为了崇高的保家卫国,只是为了有钱能够给爸妈买药。

战士扛起自走火炮也只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横竖都是死,他想在死之前为其他人解决一点困境。

战士本该在秦有义到来前的一个小时左右就死去了。

可一滩阴影化作的女人,在他快死之时,带着一份爆发药剂找到了他。

女人告诉他,待会有人来看你,如实告诉他你的事情,最好能愤怒一点,能骂的难听一点。

作为回报,他的抚恤金将从原本的二十枚银币提升至七十枚银币,同时,他的父母会在南直隶获得一份体面的编制内工作。

很超值的交易,战士同意了。

只不过,战士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个将自己从尸堆中背出的战友。

战士不知道秦有义的身份。

秦有义在入伍时,秦有德就更改了他的身份信息,所有人都只认为秦有义是一个失去双亲家庭的孤儿。

这个身份,在灾变后的任何一座城市都很常见。

病房内,垂下头颅的死者永远睡去。

活着的人却在死者旁边默默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整个战地医院的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伤者的呼救声、哀嚎声、低语声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在传进秦有义的耳朵里。

医院内所有人的目光游离,仿佛在寻找一丝希望,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或者说,是他们被世界所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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