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身子微震,他想起崇都之乱当天的那场乱战。他跟随秦王冲进内宫护驾,而当时庞博艺身死时,便是在广寒宫。
而那正门前则挂着乐无双的画像。
元吉低语近乎无声低喃:“他在找她?”
“乐无双这个人活的真不像人,倒像个……妖精。”老夫人抖了抖少女的长发,她惆怅叹气说,“一个活人在活着的时候蛊惑地满九州的才子魂牵梦绕,如毒哽喉。而中毒最深的便是陛下。唉。”她为少女扎着发髻,“一个死人,却活在天下共主的心里,他自然是在寻她,只不过奢想寻一个和她长的像,亦或是神似之人,可这……”她突然停了手,转向元吉问,“便是寻到了,乐无双也早就死了,新人能代替的了旧人吗?”
元吉无言摇头。
“寻到了只怕是更心酸。”老夫人替少女盘好发髻,瞧上去当真是亭亭玉立,显露出这个年纪的可爱神态。她搭着少女的肩膀,说出了真相,“一个人的梦破时,那便是崇都天昏之时。做皇帝的,没有哪个可以独善其身,更没有哪个可以心圆意满。他是天下共主,可他却活的像个孩子,要这个、要那个,但到最后,他什么都得不到。”
元吉面色恢复冷静,他想了想,问:“什么都得不到?”
“自然是,他是,你也是。”老夫人拍着少女的肩膀示意她可以走了,她缓慢地转向矮案端正坐姿,“内城如今在建楼,听说,你们聚龙帮也在建?”
少女急冲冲地从案上抱走了盘子,一边往外头跑,一边往嘴里塞吃食。
元吉点头说:“是。”
“元吉,你的身世,老身那儿子已尽数道来。老身该知道的都知道,但老身可以装作不知道,还有你在做的事。”老夫人正色地看着元吉,语重心长地劝导,“这楼莫在建下去了,自古夺嫡之争皆是九死一生,你莫要把自己搭进去。老身与乐无双是同乡,你和她极为神似。老身欣赏她的才华,更甚的是嫉妒。但归根到底,老身劝你一句。你的名分不正,莫要掺和到晋王和秦王的争夺里去,自古帝王更迭如涛涛江水,一浪接一浪,而我们都是那岸上的沙子,靠的远了安然无恙,靠的近了便是波及全身,你,听明白了吗?”
元吉神色微动,他凝视着老夫人,问:“老夫人既然都知道了,为何不做那岸上的远沙?反倒劝我避开?”
“你是孩子呀。”老夫人掸了掸袖,她抿唇慈和地笑,“而老身已是为人母,人情世故老身看的太多了。年纪大了,总觉得该导人向善。兴许是老身那早逝的夫君在梦里冲老身念叨多了,也有看不惯的时候吧。”她握住元吉的手轻拍了拍,“听老身一句劝,人各有命,放手吧。”
元吉任由老夫人握着他的手,许久之后他抬起眼,说:“我从未想过争权夺利,只是这里。”他抽回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想要知道的真相。”
老夫人静静地注视着他,目光里带着审视。良久、良久,她平静地开口说:“如此,往后常来府中做客,带上那丫头。”
元吉颔首点头,可老夫人又突然朝外头招手
,喊了声“丫头。”
少女于花丛中窜出头,她脑袋上盯着碎花瓣,好奇地望向内屋。
老夫人摇着手中的糕点,呼喊着:“要不要?”
少女顿时急冲冲地奔进屋子,刚要探手去夺糕点,可元吉猛地侧首瞪过去。
少女立刻缩手,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怕。给。”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将糕点放进她手中,然后温和地凑近问,“老身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少女看了元吉一眼,然后看向老夫人问:“什么名字?”
“嗯……老身想想。”老夫人昂首思索着,“往后你就叫……”
话到这里顿了顿,引的元吉和少女都注视着她。
她顿了半晌有余,随即忽地用指头点在少女额头上,说。
“武时月,可好?”
风沙卷天,右庭遗址腹地赤沙滚滚如浪。
在这片苍茫的大漠之上,雄鹰翱翔天际,那对炯炯有神的鹰眼注视着下方,而一道寒芒紧接而来,于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飞落向下方,朝着那个疾步奔走的人影飞射而去!
嗡!
锋锐的长矛擦着肩膀划过,漆黑的铁甲在摩擦声中铮铮作响,甲破之时,一抹血花随风撒下。
“快、快放下我!”山一程咬齿间溢出鲜血,“即便你体力过人,在这么跑下去终究难逃他们的追击,快、咳咳!”
那鲜血沿着下巴淌落在江百川的肩上,沿着铠甲一角滴滴滚落。
江百川奔走间大口喘息不止,他背着山一程从围攻中冲杀而出,一路狂奔不曾停歇半分,此刻已然出了大漠右庭遗址腹地,正向着梁封侯所在的集结地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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