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身材肥胖的中年驿丞罗范匆匆赶至,汗流浃背。“裴大人,听说后厨出事儿了……”
裴行真看着罗驿丞。“出了人命,本官要看驿站这两个月的券牒册。”
举凡出入驿站投宿者,皆须纪录在册。
罗驿丞连连称是。“喏,喏,下官这就命人去取。”
“玄机,你陪同前去。”
两名年轻剽悍侍卫中,浓眉高鼻轮廓深且瞳眸黑中透蓝的那人恭声领命,而后对着罗驿丞道:“驿丞,请。”
罗驿丞脸色有些紧张,“不用劳烦大人,下官随意唤人去取来便是……胡大,你跑一趟──”
“嗳。”胡大突然被点了名,忙应下。
然而就在胡大脚步有些着急忙慌往外走的当儿,玄机也悄然无声地跟了上去。
裴大人麾下的侍卫同去取券牒册,可见得是不信任自己……罗驿丞欲言又止,可当着裴行真的面前又不敢多说什么。
罗驿丞只能搓着手不安地道:“裴大人,都是下官看管不严,才让外人进了驿站……”
“罗驿丞也没见过此人?”
罗驿丞慌乱害怕地只敢匆匆瞄了地上死人一眼,“那、那是自然。不瞒裴大人,山鸟驿』地处偏远,人手又不够,往日也有那些个流民或混子摸进来想偷胡饼或粮食,下官还是痛加严惩了好几回才勉强管住了,谁知这几日大雨连绵,又叫这些人钻了漏子。”
始终在一旁静默不语地验查着尸体的卓拾娘忽然开口。“不是你说的那样。”
罗驿丞没想到一个女郎这么直接就打他的脸子,想发火又不敢,只得梗着脖子问。“那参军又有何高见?”
卓拾娘对于他的怨气毫无所觉,一迳平铺直述指出。“死者虎口、掌心有茧子,却非久练兵器而磨出来的,倒象是长时间骑马勒缰绳留下的痕迹。”
“另外此人身材健壮,中衣为绫布所制,熨贴合身,虽面有风霜却无凄苦沟纹遍布之色,显是素日丰衣足食,所以,并非你暗指的流民或混子。”
罗驿丞老脸红了,也只能勉强为自己开脱。“下官对于刑名案件一窍不通,往常驿站内也不曾发生人命官司,所以这是急昏了头胡乱说说,卓参军随意听听便是。”
“事关命案,请驿丞说话前三思,以免误导案情。”卓拾娘低头用小铁杓取出了死者指缝间黄色间杂透白细碎异物,平静地道。
她语气坦荡且不带半点情绪,罗驿丞却一口气卡在腹间上不上下不下,好容易才摸摸鼻子认了,唯唯诺诺应道──
“下官……下官日后当铭记在心。”
裴行真嘴角微扬,他自然看得出这位卓娘子就事论事,可就是这么耿介鲁直的话,偏堵得老油条驿丞有苦难言。
这些驿丞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油滑得宛若泥鳅,最是阿谀奉上,可今日却遇上了卓娘子这公事公办一板一眼之人,也是够呛的了。
裴行真对那几名厨役问道:“是谁先发现死者的?”
几名厨役你看我我看你,连忙禀道──
“大人,小人们平日准备朝食过后,还是会留一个人看灶火,可今天柴火不够了,这贼老天……咳,雨又连下了好几日,小人们便相约去后头库房地窖找些旧时堆积的薪柴。”
“然后呢?”
“谁知道好不容易抠抠搜搜了一车回来,口干正想舀杓清水喝,却发现缸盖不见了……低头一瞧,就、就见到里头泡着个……死人──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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