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州三百里外之山鸟驿』,地处偏远,人踪罕至,前来落脚投宿的多半是天南地北奔驰过此地的急报公差。

驿站内前头大堂和驿舍排列有序,后头则是一溜儿的饮马池和马厩,饲有马匹三十,供过旅官员和急报差役所用。

山鸟驿』紧挨着山脚,冬日可藉山势避风,可这几日天破了大洞地暴雨狂落,激起的雨雾牢牢笼罩住着这数十座驿舍,蒙蒙间彷彿象是被吞噬了一般。

驿站入口处,两名守门的驿兵缩脖缩手,尽管顶上有屋檐遮头,可衣襬裤脚还是被雨溅湿了大半,冷冰冰湿黏黏在身上分外难受。

驿兵胡大瑟缩了缩,忍不住往后再躲了躲。“这见鬼的天气,再下下去咱们驿站都要叫淹了。”

“淹不了的,就是整日潮得厉害,”另一名驿兵南霁云搓了把络腮胡,叹了口气。“当值前要是能喝上一大碗热腾腾辛辣姜汤便好了,身子暖和,站岗也不那么熬人……唉,咱们山鸟驿油水也太少了。”

“你这话可别叫驿丞听见了,哪里就少了那几块老姜?”胡大朝掌心呵了口暖气,笑道。“大唐国土全境一千六百二十有九所驿站,中有一千二百九十七所陆驿,二百六十所水驿,八十六所水陆兼并,咱们山鸟驿』是排不上号儿,却也非末等,还能有十来名兵丁和杂役,三十匹马……算着是顶顶不错了。”

“这是缺几块老姜的事吗?”南霁云哼了声。“别给老子胡乱扣帽儿,难道我说的有错?”

胡大换了换站麻的脚,息事宁人地陪笑道。“莫气莫气,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每年朝廷拨给各地驿站养兵养马的银子不少,可到了咱们这儿,日日都是清汤胡饼,只有投宿歇脚的急信差和官员们能吃点荤腥的……”南霁云怨气慎重。“至于咱们,嗤!别说羊肉沫儿了,连胡饼上头的芝麻都少见。”

许是夜深人静又大雨倾盆,素来谨小慎微的胡大被勾起了心事,也不自禁叹了口气,压低声音细细道──

“旁的也就罢了,吃食好歹还能忍一忍,我只担心一件……兵部规定,驿站内平日非急事不得使用驿马,可驿丞那小舅子三天两头就来借驿马,说是出去走商做生意……咱们驿马上头都烙有出』字印,万一给眼尖懂行的人瞧见,驿站上下哪个都跑不了。”

南霁云神情阴郁中透着一丝烦躁。“驿丞顶上有人,咱们都在他底下谋生餬口,纵使再有千般不愿,还不是只能帮忙瞒着?”

胡大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可万一事迹败露……”

南霁云一颤,还是色厉内荏地昂首道:“败露什么?咱们这鸟不生蛋的破地儿,驿丞他们不说只手遮天也差不离了,谁会发现?就是知道了也无人敢往上报……罢了罢了,都是今天这大雨下得人心烦,咱俩都糊涂了,竟多嘴嚼舌这个。”

胡大向来是比南霁云还要胆小怕事的,见南霁云都住口不言了,也连忙转移话题──

“那是那是,天塌下来自有长人顶着,咱白担什么心呢?话说回来,你见过昨日那先后入住驿站的两波人马没有?我听老常说,其中为首的男子身高腿长一派俊美风流,两名护卫也是高大精悍,后来的女郎则是只身一人,生得冷艳无双却面若寒霜……也不知什么来头?”

南霁云沉吟。“听说那男子持的凭证是门下省发下的铜传符,女郎则是蒲州发下的券牒,多的就探听不出来……只怕也不是我们能探听得。”

胡大蓦然一抖,面色发白。“二郎,该不会是京城来微服私访的钦差之类,盯上咱们山鸟驿』了吧?”

南霁云没好气地道:“你当这是唱戏文呢,还微服私访……不过一两匹驿马,于咱们是天大的祸事,可在上头那些大人眼里,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这是自己吓自己,倒吓出瘾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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