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早已被削去爵位,楚识夏不仅不进京待罪,还擅自拥兵不出,意图谋反。”羽林卫愤愤道,“你是她的未亡人,难道也要犯上作乱吗?楚家果然辈出乱臣贼子!”

“你胡说!”

“一定是有奸臣冤枉大小姐,绝不可能是这样!”

“楚家就这么一个孤女,死在了拥雪关,你们帝都的大人物不要太过分!”

沉舟还没开口,门前的百姓怒吼出声。

“楚家满门忠烈,镇北王为了阕北四州殚精竭虑,楚家大小姐死守拥雪关,怎容你等小人诋毁!”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撸起袖子就要扑上来饱以老拳,却被沉舟轻轻巧巧地反手推回了人群中。

不待羽林卫得意,沉舟忽地暴起,剑鞘不偏不倚地抽在羽林卫腮边,直肿起两只高来。羽林卫被揍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剑鞘又霸道地捅进他口中,捣碎了他满嘴的牙。

沉舟一脚踹在他胸口,人飞出去砸在石狮子上,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剩下的羽林卫们都惊呆了,一时间竟然不敢动作。他们奉命护送钦差大臣到这里,路途上阕北的硬骨头们一反传闻中的凶神恶煞,对他们毕恭毕敬,这还是第一次踢到铁板。

“让开,”沉舟淡声道,“这不是你们能进的地方。”

羽林卫们不得不拔刀应对,却被他一个人逼得步步后退。

“公子……”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形冲破了层层包围的羽林卫,扑到沉舟身前,抓着他的衣角痛哭流涕,“沉舟少爷,你快去看看吧,瑞王要烧楚家的祠堂!”

沉舟勉强辨认出这人是王府里的护卫,他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小腿骨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拖在身后,不知道是怎么跑到这里的。

“瑞王?”

钦差大臣不是别人,正是先帝的三皇子,新帝一母同胞的弟弟,新敕封的瑞王。

白煜。

——

楚家祠堂前种着一片梅树,每年深冬,楚识夏都会被拎到此处祭扫。

沉舟无名无分,本没有资格进楚家的祠堂,但楚明彦每每都牵着两个小团子来。后来两个人犯错,楚明彦也一视同仁地让他们到这里跪着抄家规,抄完了就现编一百条不重样的,接着抄。

是以,沉舟对这里非常熟悉。

火光映雪,梅树和祠堂都被付之一炬,泡在汪洋火海中。

这样大的火,像是要连同整片天幕都烧掉,却点不亮沉舟的眼瞳分毫。

娃娃脸的年轻人坐在大火前的太师椅上,脚下踩着昂贵的雪貂皮,指间转着一枚翠莹莹的翡翠环。他看上去才二十岁出头,眼睛圆圆的,像小猫小狗般可爱,却有一种天真的残忍。

“又来了一个。”瑞王轻蔑地说,“你就是楚识夏的未亡人?”

沉舟眼角一斜,视线落在被羽林卫扭着胳膊按着跪下的人身上。玉珠身上的罗裙被血浸透了,鬓发散乱,眼神却冷漠而疯狂。她看向沉舟,却没有求救。

“这侍女倒是杀了我不少人。”瑞王笑起来,“楚识夏死了,楚家竟然一个能问罪的都没有。好在还有你们两个可以交差。”

“火是你放的?”沉舟的声音云淡风轻,却饱含杀意。

“是本王放的又如何?”瑞王嘲弄道,“本王不仅放了火,还砸了楚明彦和楚明修的牌位。楚识夏拒不入京认罪伏法,又兵败拥雪关,教出这样的妹妹,他们也配开宗立祠?”

“拥雪关兵败,是因皇帝执意问楚家莫须有之罪,断粮断援兵。”沉舟不带一丝感情地阐述事实,“昏君教出你这样的弟弟,你们俩都该死。”

瑞王脸色骤变,拍着太师椅吼道,“你这个乱臣贼子!给本王拿下,押送帝都剁了喂狗!”

最后一个字还未飘散在风中,沉舟先发制人,杀手剑从鞘中游鱼般滑出,雪光泼溅。

一拥而上的羽林卫转眼间便分崩离析,大多数人都只是感觉喉间或心口一冷一热,随即失去了力气。没人能看清沉舟是如何出剑的,只能看见零星划出的银光,搅碎了迸溅的血色。

他出剑很少,但每一剑都是必杀。

亲卫见状不对,连忙护着瑞王逃跑。

但为时已晚,沉舟袖底飞出一枚袖箭,直没入护卫心口。摔倒的护卫撞到了瑞王,盛气凌人的小王爷狼狈地坐在地上往后退。

“你敢杀我?我哥哥可是皇帝!他会诛了你的九族!”瑞王色厉内荏道。

“我杀的就是皇帝。”沉舟冷漠地欣赏着他难以掩饰的恐惧,像是酒鬼终又尝到了美酒。

沉舟一剑刺进他的膝盖下,一点点挑开骨下的筋肉。瑞王发出非人的惨叫,竭尽全力地往前爬,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血印。沉舟挑得他翻过身,剜下了他的髌骨。

“啊!”瑞王尖叫着,双手深深地扣进雪地里,“你敢!你敢!你这个乱臣贼子!”

沉舟抓着他的头发把他拎回祠堂前,要以他的骨、他的血和他的项上人头做祭奠。

“我没有九族给你诛,除非九泉之下,也是你的皇帝哥哥做主。”

“乱臣贼子?我做你的臣子,你也配么?”

“除了姓楚的之外,今天不会有一个活人能走出这里。”

沉舟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沉舟话语里的每个字都透着血淋淋的杀机,这么多年,玉珠从未听过他一次说这么多话。楚识夏曾说沉舟是个心很深的人,他的喜怒哀乐都埋得很深很深,深到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现在,那些深埋的恨和怒喷薄而出,要如铁流般席卷过所有毁掉楚家的人。

瑞王除头颅外的每一根骨头都被沉舟拆了出来,这样的事他做来竟也得心应手,没有一刀是多余的。

人头、骨骼和皮肉都被沉舟扔进了未熄的火海。

“沉舟,你把大小姐带回来了么?”玉珠靠着梅树,虚弱地问。

沉舟侧立在火海前,沉默地摇摇头。

玉珠终于哭出了声,哭得手脚发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不是说,你一生都守着她吗……”

玉珠湮灭在哭声中的后半句未竟之言,沉舟竟然无师自通地听懂了。

你不是说,你一生都守着她吗?她死了,你连她的尸身都带不回来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沉舟仰头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满天的雪像是都要落进他的眼中,就此埋葬他的一生。

是啊,沉舟想,我还回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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