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什么?”楚识夏凑在他耳边,云淡风轻道,“你不是为你兄长,眼睛都要哭瞎了么?不如本小姐再赠你一具棺椁,让你兄弟二人在地下团聚?”

男子听出她话里浓重的杀意,想起云中楚氏世代都是杀人如麻的活阎王,双腿瘫软在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楚识夏不理他,拔剑插进盖子与棺椁的缝隙里,挑开了棺盖。

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尸体大白于天下,他蜷缩着躺在棺材里,白胖的蛆虫在他的皮肤褶皱中蠕动。

“梁先生高义,楚氏墨雪感激不尽,原本打算将梁先生厚葬,实在不知梁先生胞弟今日唱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楚识夏像是闻不到那股恶臭的气味,扶着棺椁痛心疾首道,“即便如此,墨雪也愿为梁先生抚养家人。”

男子磕磕绊绊地还要再说什么,却一个完整的字都吐不出来,猛地扑倒在地呕吐起来。

楚识夏在心底发出一声冷笑。

——

秋叶山居是老王爷北征大捷时,先帝赏赐下来的。每年楚明彦进京述职都会在此休憩,宅子里尚有几个老人,听闻楚识夏入帝都的事,早早地把宅子打扫干净了。

“大小姐带来的人都安顿好了,只是那些棺椁,不知道怎么处理?”管家问道,“要派人去问问摄政王么?”

“问什么摄政王,”楚识夏漫不经心道,“这些人不是朝廷派出的官员么,和摄政王有什么关系。”

管家悚然道,“是,老奴失言了。”

“无妨,都埋了吧。”

楚识夏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趴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她还没进帝都就遇上摄政王摆的这台戏,一个接不好,楚家就要落个骂名,楚明彦少不了在朝堂上被文官戳脊梁骨。这帝都楼阁连云、万国来朝,却不是繁华的温柔乡。

楚识夏在心里叹了口气,忽而听见房梁上传来另一道呼吸声。

沉舟轻盈盈地翻身下来,坐在她旁边。

“沉舟,你怕不怕我?”楚识夏睁开眼睛,转头看着他湖水般宁静的眼睛,“我杀了人,栽赃嫁祸、颠倒黑白,你怕不怕我哪天发起疯来,把你也杀了?”

沉舟想了一会儿,问:“如果你杀了我,会给我立碑吗?”

楚识夏被他问得愣住,懵懵懂懂地回答:“会吧?”

“碑上写什么?”

“写……”

写什么呢?沉舟没有家人,没有故乡,甚至没有姓氏。他在云中长大,可对云中没有眷恋,云中能算是他的故乡么?他是没有根的浮萍,是漂泊的飞蓬,天下之大,却无他可栖身之地。

“如果你不知道写什么,那就写‘楚识夏立’。”沉舟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哀婉。

不必写我姓名,若我碑前有你的痕迹,这一生也不算枉费。

楚识夏猛地从榻上爬起来,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凑近了看他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沉舟身上淡淡的霜雪气味毫无防备地扑到她的鼻端,沉舟也无从躲避她的逼视。

“我不会杀你,永远都不会。沉舟,我不会给你立碑,我们都要活着回云中。”

沉舟被她眼底锐利的光刺痛,无法拒绝地点了下头。

——

紫宸宫。

紫宸宫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整个宫殿被炭火熏得暖如春日,姹紫嫣红的绣球、鸢尾、兰花娇艳欲滴,姹紫嫣红。

白善低眉顺眼地恭候在桌案前,一五一十地复述了白日里城门口的那出闹剧。

“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桌案后的皇帝挽起衣袖侍弄着一盆兰花,低低地感叹了一声,“楚明彦养的好妹妹。好胆识,好谋略。”

白善颇有眼色,连忙吹捧道,“镇北王忠勇,楚三姑娘亦不逊色于男儿,有楚家为陛下镇守边关,乃帝朝之福。”

皇帝摇摇头,剪断了一片花叶,又恨又怒道,“楚识夏一个女儿家都能说出这样的话,可我帝朝中尽是摄政王的鹰犬,入朝参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可见一斑。”

白善噤若寒蝉,半晌才宽慰道,“陛下九五之尊,只要陛下想,定能大展宏图。摄政王固然有从龙之功,陛下盛怒之下,他也得避您的锋芒!”

皇帝被他这通马屁拍得通体舒泰,心情愉悦道:“若我明日宣楚识夏觐见,楚家会不会得意忘形?”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无论陛下见或不见,都不是旁人可以置喙的。”白善露出一张白胖的笑脸,温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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