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只说了这些?”

楚明彦坐在书桌后,门客一字一句地翻译出沉舟的手语,再记录在册子上。楚明彦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哪怕一根眉毛,全然没有把那些话放在眼里。

沉舟点了点头。

“原以为有什么大的谋划,不过是一群单纯的蠢货罢了。真叫人失望。”楚明彦拍了怕手上的灰尘,陈述般说道。

沉舟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看着他,居然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楚明彦有些意外,沉舟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七情六欲淡薄到几乎没有,看谁都像看空气,唯独和楚识夏能说得上几句话。

无论是羞辱还是夸赞,他统统听不出来,只能从最直白的字面意思理解,遑论应和这样的嘲弄。

监听帝都来使谈话这件事必须做得隐秘且万无一失,使团中随行幕僚等人身边带着个刀疤脸,终日不苟言笑、死气沉沉地坐在一群书生背后。

据探子情报,此人名叫“李正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刀”,一手刀法狠厉刚烈。

习武之人多半有些感官异于常人,譬如目力、臂力,而李正西的听力也是他刀法中重要的一环。据说他能听出七尺之内所有人的心跳声,曾在对方心脏跳动最剧烈时一击致命。

楚明彦挑选了很久的暗卫。

云中位于边关,战场上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探子和刺客自然不少,但精锐多用于探听军报。

这个人要能在使团护卫的绝佳听力下遮掩心跳,也要有进退自如的本事,哪怕被发现了,也不能被抓住。

最后还是沉舟主动请缨破了局。

沉舟的身份很特殊,楚明彦根本没有考虑过要让他沾手这件事。更重要的原因是,楚明彦不想利用一个孩子,一个和楚识夏年龄相差无几、支离破碎,好不容易拼起来的孩子。

所以楚明彦当场就拒绝了。

但沉舟非常坚持,甚至说出了“除了杀人,我没有什么能为她做的,只是这种事,还算不上肮脏”。

楚明彦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两个小崽子都认定了沉舟也要去帝都这件事,只有他这个当家做主的人不知道。

“说起来,我听长乐说你不能说话了。”楚明彦关怀道,“是余毒又发作了吗,要不要我传书给你师父,让他回来一趟?”

沉舟摇头。

“好吧,你自己觉得无碍就好。”楚明彦知道他倔强,不好干涉太多,对他摆摆手,“去找长乐玩吧,她这两天在干什么?”

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地黏在一起,要找沉舟只需要在楚识夏身边大喊一声他的名字,这人自会出现。

有时楚明彦忍不住会怀疑,母亲留给他的其实不是一个妹妹,而是一对龙凤胎弟妹——而且大概性格互补,沉舟这辈子没说的话都让楚识夏给说了。

沉舟想了一会儿,比划道,“逗鸟。”

楚明彦见怪不怪,随口问:“哪来的?”

沉舟僵在原地半天,像是不知道怎么比划来形容那个人,于是夺过门客的笔,在纸上落下两个大字:“阉人”。

楚明彦挑起一边眉。

等沉舟走了,门客才不无忧心地问:“王爷,真的要让大小姐去帝都吗?”

“我动用了整个阕北的探子造的谎言,都被这小王八蛋一匹马踩得粉碎。如今帝都要她去,她若不去,楚家轻则大不敬,重则谋逆。”楚明彦抱着汤婆子闭目养神,“现下已由不得我。”

“可二公子已从拥雪关赶回来,几日便到。”门客一脸苦涩,“到时可怎么收场?”

“她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楚明彦更在乎另一件事,“使团里那个阉人叫什么?”

——

三天前。

楚识夏是在院子门口遇到那个宦官的。

镇北王府里三步一个府兵,五步一个暗卫,楚识夏离院子还有二里地就知道有人在等她了。她故意拉着玉珠在后花园里祸害了不知道谁堆起来的雪人,才慢吞吞地走回去。

宦官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得直打哆嗦,眉毛上挂了一条条冰凌,见到楚识夏的时候笑脸都差点被冻裂开了。

“哟,这位是?”楚识夏装傻,“是帝都来的贵人么?”

“不敢当不敢当,楚姑娘折煞老奴了。”宦官一把摸了脸上的雪粒子,笑眯眯地说,“老奴是在陛下面前伺候的,蒙陛下垂怜,赐名白善。”

白是皇姓,楚识夏心下有了掂量——这人是皇帝派来的,且很受皇帝信任。皇帝把这样的人派来云中,不可谓不重视这次的事。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