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急匆匆穿过抄手游廊,见了自家姑娘就跪,“姑娘,您可千万不能过去,老夫人正闹着呢。”

姜棠心里烦闷,“我没想过去——走闹上了?”

小丫鬟点点头,“老夫人又打碎了一套三彩琉璃碗。”

姜棠一阵心疼。她是老夫人娘家隔房的侄女,说是侄女,其实已经算是远亲了。

她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哥哥嫂嫂过日子,却不尽如人意,总是被哥嫂欺负,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般过下去,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睦州最大的老夫人回来了。

她是宁国公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谁见了都得巴结。

这般的老夫人,平日里自己是见不到的。但老夫人上山礼佛的时候刚好见了她一面,说她跟老夫人年轻时候长得很像,又问了生辰八字,说是很旺老夫人,便把她养在了身边。

过了一年,老夫人笑着跟她道:“你果然很旺我,瞧瞧,我不过是去信一封……马上就要回去了。”

她说话说一半打了个弯,姜棠听得含含糊糊,却也没有多想。因为老夫人问她:“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去京都。”

姜棠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她点头,“我愿意一辈子不嫁人伺候老夫人。”

老夫人笑盈盈的,“说的什么傻话,肯定是要嫁人的。我还要给你找个好婆家。”

姜棠感激不尽,觉得老夫人是天上的神仙。

她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收拾行李刚要走,就有了战乱,她们不得不耽搁。

差不多过了两年,世道彻底安稳了,她们才动身出发。

但……到了宁国公府之后,她就发现老夫人的脾气越发古怪。她总是没事找事去欺负儿媳妇,也就是宁国公夫人。

但宁国公夫人哪里是好欺负的,便经常怼回去,老夫人吃了挂落就要砸东西。

姜棠便时常过去宽慰,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诉苦,姜棠虽然是老夫人带来的,但心却慢慢的在这些诉苦声之中渐渐的疏远。

她不是没良心,而是……心有公正。

凭良心说,宁国公夫人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老夫人看见她就要骂人,宁国公夫人一个宗妇,被老夫人当面骂狐狸精,下贱的荡妇……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而且,宁国公夫人对姜棠也很好。这种好,不是浮于表面的,而是好像知晓她是个苦命人,要有主见之后,便开始欣赏她,因为欣赏,所以才对她好。

这让姜棠的心又偏向了宁国公夫人一些。

不过,她是老夫人带来的,也承老夫人的恩,于是也要去劝解她,免得将宁国公越推越远。

等对面消停之后,她才去找老夫人,给她煮了一壶茶,道:“我知道老夫人生气,可气坏了身体,苦的还是你自己。常言道,笑一笑,活到九十九,苦一苦,寿命少三年,您是九十九的命,何必要少三年呢?”

这话老夫人爱听,她哭道:“我的儿,你不知道我受的苦,栗氏这个不要脸的——”

姜棠深吸一口气:“您何必要跟夫人置气呢?您是老夫人,多少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临老临老,因为夫人跟国公爷离心,有什么好处?”

老夫人不高兴了,“我怎么觉得你站在栗氏那边?她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姜棠连忙摇头:“我整日在家里做针线,很少见到夫人。”

老夫人这才放心,“我在这府里面只有你一个知心的,你可不能背叛我。”

姜棠就笑,“我哪里会。”

这句话一点谎也没有。她即便是再偏心宁国公夫人,也不会背叛老夫人。

于其他人来说,老夫人可能是个混不吝,但却是救她出苦海的活菩萨。

她道:“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陪着老夫人。”

老夫人很是满意,说:“我要为你筹谋一桩天大的好事呢。”

姜棠一听就慌,“什么好事。”

老夫人却不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姜棠因为这句话好几天都没睡好。

又过了几天,她被宁国公夫人叫过去了。

姜棠坐立不安,“夫人有什么吩咐?”

栗氏看人最是准,她看得出眼前的小姑娘是个心地良善且坚韧的,便平时很是照顾。

她果然也很懂事,一直拦着老夫人过来闹事。

栗氏还是很喜欢她的,便直接问:“你可知道老夫人今日找我闹什么吗?”

姜棠摇摇头。

栗氏:“你知道我有三个儿子吧?”

姜棠点点头,“知道的。”

她心里已经升起了不好的想法。

果然,就听宁国公夫人道:“老夫人想把你给我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做妾室。”

姜棠闻言愣了愣,恨不得当场就死了去。

她真的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会让她做妾。

这就是她为自己筹谋的好事?

她有些哭笑不得,道:“夫人放心,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也不好再在府上留住了,想要回睦州去。”

栗氏很是赞赏她这份果决,又见她的眼睛里面没有对老夫人的怨恨之心,便很是欣慰,“你是个好姑娘,我不疑心你这一点,我会给你找一门好婚事,到时候便从我家出嫁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姜棠也不矫情,连忙跪下来道:“多谢夫人。”

但却惹了老夫人的气,拿着鸡毛掸子在她身上打,“我为你筹谋一个好去处,你却背叛我!栗氏能给你找一个什么好婚事?你留在这里给老二做妾,老二媳妇跟老二又不好,你把老二笼络过来,岂不是恩恩爱爱?”

姜棠任由老夫人打,抱着她的腿哭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做妾。我这辈子就是嫁不出去,就是做尼姑,也不会给别人做妾。”

她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过是穷了些罢了。

她哭着道:“老夫人,我也愿意回睦州,就是嫁给山野村夫,也不用跪大婆。”

她如此哭,倒是把老夫人哭得心软了一些,叹息道:“你如今年轻,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有些妾就跟正房一样。你看老二跟他媳妇,难道有什么情谊吗?你只要笼络住他的心,还不是做正头娘子一样。”

姜棠就觉得老夫人说的不对。虽然说,二嫂嫂跟二哥哥明面上是不对付,可在这个家里待久了,便知晓是二哥哥追着二嫂嫂讨好,并不是二嫂嫂奉承二哥哥。

老夫人还在继续说:“我是为你好!韩云娘那个下不出蛋的母鸡,即便家世尊贵又能如何?只要你怀上了,只要你好生养,你难道还比正头娘子差?”

姜棠就羞得脸都抬不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因为这句话,便失去了所有的尊严。

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生孩子的母鸡。

她羞愧难当又委屈,蹭的一下站起来,“老夫人!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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