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走后,不戒没有追上去。

他拿上了碎银子,带着没有喝完的千日醉,雇了十来个民夫,拉着几车石料向着城外走去。

出了城,约莫百来步,到了一处小坡。他掏出了一张图纸,指挥着那十来个民夫,垒起了石子塔。

石塔高三米,共三层,每层三块石头。整个石塔的布局分为三层,上层和下层是一样的都垒呈三角形,中层则三座石塔一字排开。三层组成一起变成了一个菱形。菱形的一边正对着来路。

累石塔的民夫都觉得奇怪,都不知道这个和尚垒这些石塔是为了做什么,但每当一个石塔累起,他们都会觉得仿佛天地都为之拓宽了一分。明明这每座石塔之间间距都只有十来步的距离,可是现在看去,却仿佛相隔了百米之远。

这些民夫中也是有见识的,隐隐觉得这石塔布局暗藏深意,便想记下来,也是一份机缘造化。而这个时候,那个光头和尚就像是看破了人心一般,走到那人边上道:“没用的,此石阵必须上合天时,下承地利,今日可以成阵,明日却不过就是些土堆。”

那民夫一惊便打消了接下来的念头,知道这是神仙手段,复制不来。又有一好事者问那和尚,问高僧立此石阵,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戒笑笑,不再说话。这些民夫也就不再问。大概傍晚十分终于累好了,不戒给了银子,那些人便就散去。走的时候,不戒和尚的对那些民夫说:“今夜禁火,不易出门,拿了银子,早些睡吧。”

那些民夫无有不从。

民夫走后,不戒自把那千日醉放成一排,盘腿坐下,口中念诵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不戒诵念着,但其心却难以平静下来。一来是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事,二来则是因为燕云。

“小人看什么都是小人,君子见什么都是君子。”燕云的话在他心中炸开。

“你就没有什么图谋吗?”路无桐的话又在他的心中接踵而至。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不戒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了自己的师父,那年他还没有剃度,只是在临觉寺中带发修行。他每日诵经念佛,精严持戒,不敢有一丝怠慢。他的师父看到了,上来摸摸他的头,笑道:“还没有剃度就如此持戒?”

不戒答:“既以舍身伺佛,便不敢有丝毫懈怠。”

师父:“那你知道为何要持戒?”

不戒:“佛有三宝,戒、法、慧。诵经以明法,持戒以修身。”

师父笑道:“修什么身?”

不戒迷惑了。

那老和尚轻拍不戒的头顶道:“戒酒,是因为酒能乱性,会让人迷失;戒肉食,是因为不可因口腹之欲,妄造杀孽。你若饮酒之后不会迷失,依旧能保持一颗菩提之心,那喝酒也是无妨,你若吃肉,却不过是单纯只是进食果脯,那便吃肉也没有关系。所谓持戒,持的是一个底线,所谓修身,修的是一个圆融。若只是盯着戒一个字,那便也就着了相,看不到持戒背后的真意。”

不戒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师傅,我懂了。”

师父:“你懂什么了?”

不戒:“师傅,你想喝酒了。”

那老和尚哈哈的笑了。

不戒从幻梦中醒来,他看向身边的酒坛,却是苦笑。

不戒,不戒,不戒酒来不戒荤。酒肉穿肠过,佛祖可还在心中坐?

这时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没有修成过,一碗千日醉下肚,敬今日之月。接着对酒当歌,这歌却不是诗词,而是那心经的下半段。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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