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能听夫子说得上一声佩服,我……我真高兴啊。”刘文如言语气息此时已渐微弱,可她面上笑意却始终没有消散,道:“这辈子,我也总算做了些事,算是不枉此生了,能有夫子相伴,能有这么好的三个姐妹,我……我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如今我也老了,若是去了那个世界,见到了夫人她们,她们会不会笑话我呢?若是能够回到四十年前,大家都是一样的青春年少,那该多好呀?对了,若是夫人嘲笑我,我就把夫子方才的话告诉她,我……我是夫子佩服的人呢,到时候啊,我……”到了这时,刘文如的声音已然越来越小,竟连她自己都听不到了。

而阮元听着刘文如最后的言语,却也不禁莞尔:

“书之,今天的你,倒是和以前不一样了,不管什么话,你都敢说出来了。这样也好,我们这一辈子活得都太累了,你因为你当年的出身,我因为那身官服。如今咱们都老了,那些事都过去了,开心地过完每一个日子,心里也舒服啊?书之,你这个样子,我看了,也很高兴呢……书之,书之?”

可是这时的刘文如,已然斜倚在躺椅之间,一动不动了。

“书之,你……你怎么也要走了呢?我……以后的日子,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走在我前面呢?书之,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们啊……”说着,阮元也勉力从自己的躺椅上支撑起来,想着探一探刘文如的鼻息,挽留下自己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阮元方才撑起身子,便即站立不稳,“砰”的一声,便即倒在了草地之上!

道光二十七年十二月初八日,阮元之妾,恭人刘文如在康山家中病故,终年七十一岁。

而这一日之后,阮元的双足,却也再不能走动一步了……

参差落叶搅云飞,一棹江湖感式微。

绝塞愁深千骑合,故人秋尽几园归。

樽前岁月催华发,天末楼台倚夕晖。

皞皞清时独惆怅,未容离赋遂初衣。

阮元致仕时,便将道光三年以后诗文著作辑成一书,附于《揅经室集之下,称《揅经室续集。然而致仕十年,自己又多有诗作留存,便只得再次结集,称《揅经室再续集。《再续集结成之后,阮元便不再留存诗文著作,只有一些团扇屏风之上,偶有阮元题诗,这首诗或许便是阮元最后的诗作。

道光二十八年,对于世界而言也是一个巨变之年。因气候剧变,粮食减产,西欧各国内部矛盾被彻底激发,这年年初,自法国而至普鲁士、奥地利、意大利等地,均爆发了大规模民众运动,史称“一八四八革命”。大革命摧毁了法国七月王朝,重新建立了第二共和国,而普鲁士、奥地利、撒丁等国虽然镇压了革命,却也不得不向民众妥协,相继定立宪法。时隔三十三年,君主立宪的理念彻底粉碎了维也纳会议的藩篱,成为中西欧大陆上通行的道路。经过漫长的蛰伏与无尽的奋斗,法国大革命半个世纪之后,昔年的理想终于逐渐被欧洲大陆所接受。

然而,欧洲的变化也并非一帆风顺,法国选举出来的总统,正是拿破仑之侄路易波拿巴,在路易的推动之下,不过数年,法国再次放弃共和政体,成立第二帝国。而短时间内,普鲁士、奥地利等地的宪法,依然饱受知识分子批判,较为激进的言论甚至认为,普奥等国除了制定宪法,并无其他任何改变。

政治近代化的道路,注定艰难而漫长。但无尽的尝试,却也会为这个世界找到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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