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陈年早早地起了床。
简单洗漱过后,从大正那儿拿了一块抹布,开始擦拭居酒屋内的桌椅。桌椅上大多蒙着一层油腻,显然不是经常清理,但对于常常来这儿的人来说,饭食与清酒足够好喝就行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
大正脸上似乎带着一抹愧疚,在陈年擦桌子的时候说。
或许是出于对文人的尊重,他并不把陈年当作一个普通的伙计,反而有种供养的味道。陈年也只能一笑而过,他没觉得自己有多高贵,拿了别人的钱,自然该怎么干就怎么干。
擦桌子的时候,他也漫无边际地思考,该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扮演太宰治。
大正正把缸中的腌菜用小碟子盛出来,装作一份份的。口味清爽,很适合在清晨就着饭团吃上几口,是不少客人们的最爱。
他在装碟的时候,悄然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眼挥汗如雨的陈年。
映着清晨的光线,他恍然发觉,陈年似乎和昨日的那个少年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法,他也说不上来。
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陈年明明穿着不甚合身的衬衫,颇有些松松垮垮的意味,如果换做旁人,怕不是要被骂一句没个正形。
但陈年这么穿着,就有种洒脱而从容的姿态。
像是有股贵气从骨子里冒出来一样。
恍惚之间,大正想起了那写在稿纸上的文字。
带着淡淡的悲哀与厌世的笔触,彷佛从纸上跃然而出,附身在了陈年的身上。
大正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腌菜的汁液溅进眼睛里了。
“我没有看错吧?”
他喃喃自语,良久揉着自己的鼻头苦笑:
“看来是渡边君的文字在我心里留下了太重的印象,连看他本人都像是文章中的形象了……”
陈年则没有察觉到大正心里这么多弯弯绕绕,他只是在很自然地思考着,如果太宰治孤身一人,在专心致志地干着某事——这件事当然可以是拿抹布擦桌子——他会表现出怎样的态度?
首先,太宰治出身贵族,严密的秩序、管教的森严是刻在他骨子中挥之不去的印记。
即使他极力否认并厌弃自己的出身,但叫他拿起一个抹布擦桌子的时候,他还是会用那种华族特有的、慵懒而尊贵的动作,去做一个看似低下的工作。
而这种“印记”,正透过对于《斜阳》的理解,源源不断地注入陈年的脑海。
擦了大约一个小时,居酒屋本就不大,桌椅只有寥寥的几张,已经被他仔细地擦拭过一遍,光滑柔亮。
做完了这些,陈年坐下来休息片刻,时不时看看放在居酒屋柜台上的座机。昨晚村中说要帮他引荐给编辑,后面会给他打来电话。
看他那急匆匆的模样,还以为当晚就闯进编辑家的大门了呢。
结果到现在,还没有电话打进来。
陈年也不着急,《斜阳》被称为太宰治文学的集大成之作,其中透露的诸般意蕴,即使只有一节也可以窥见一二。
就算一个编辑不识货,总有识货的编辑吧?
闲来无事,早上的客人们还没有进门,陈年又向大正先生要了几张稿纸,把《斜阳》的第二节书写在上面。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陈年写得很慢,一笔一划之间,仔细感受着那股从文字之中透出来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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