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当初真用剑塔覆灭神君,陛下同样活不了……太一宗数万弟子只剩下他们师叔侄两人,都说太祖是顾念自己的恩师神君,可又何尝不是为了陛下……”

“陛下眼见长辈徒孙全部身陨,身为太一宗宗主却无能为力,只能苟且偷生,此仇不共戴天,你说说,不灭那个罪魁祸首,如何能消这修罗之恨!”

“行了。”

太子太傅抚着长须,打断了少师和太师的争辩。老者面上带着岁月风雪所遗留的、令人心安的笑纹,“虽道不同,却殊途同归,不是吗?”

“……”

静默片刻,少师和太师同时泄了气。

少师低声问:“太傅,我们中就数你追随太上皇陛下最久,曾经甚至得过道祖指点,你说太上皇和道祖留下的种种手段,能渡过今日这一劫吗?”

“事无绝对。”太傅沉吟片刻,露出几分钦佩之色,“即使过了五千年,两人的手段于我而言依旧通天彻地,我始终想不到克制八方孽火的法子,可是五千年前,道祖就决定传书院养清气。”

“至于太上皇……当初我们几个可没人觉得太上皇会成功,只不过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全力以赴培养太子罢了,可是不过百年时间,我在新皇面前,已然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不意如今比之太上皇更加深不可测,仙道第一人莲中君的道号远比重明国新皇更受尊崇。

提及自己最得意的学生,太师颇有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的自豪感:“不意天人之姿,世之骄子,有此成就有什么可奇怪的?”

“对。”少师在一边搭腔,“咱们的小凤后也不简单呀,赤离魔君嫁入了重明国这事,现在拿出去多涨面子。”

太师黑了脸:“明明知道我听了糟心,你就非要在我面前提那魔君?”

少师扭过头,默默咳了两声。

太傅摇了摇头:“太上皇与道祖已非我能度量,能何况是身为他们师尊师祖的神君呢?”

“不过。”太傅垂着花白的长眉,“我们却能以常理推断一点……没有人比道祖和太上皇更了解神君,他们既然能一个安心飞升,一个能放心沉睡,定是心中有数。”

太师有些担忧地宫沉睡的帝后:“先前你亲自为陛下把过脉,你说,以太上皇陛下和霄太后的伤势,什么时候能醒?”

“时机到了,自然会醒。”

“别说这些话来湖弄我,什么时候能算时机到了?”

太傅笑了笑:“如今。”

“这、这不胡闹吗?太上皇为了陛下伤了根本,这才修养多久,有一年光景吗,哪能……”

“就算是身死道消,太上皇也会争着一口气,亲眼见证那一幕。”太傅打断了话语,指着天际,脸上尽是肃穆,“这是陛下多年的心结,是拦住陛下更进一步的道之裂痕,他定会亲眼见证这一幕!

太师噤声。

久久的,他叹了一口气,才道:“能与诸同僚,能与太上皇、与霄太后、与天下道友观新皇凤后战,观天地浩然,为此生之机缘。”

少师瞧着太师满眼意外,似乎是想不到老古板一个的太师能说出这般恣意的话,随后摆了摆袖子,笑若春风:“虽不能亲自一战,但是能与芸芸众生,与那冠古绝今的太能天骄同存天地,共赴生死,为此生之幸……”

而在仙兵镇守的重明国地宫中,因根基受损而不得不沉睡的人眼皮激烈跳动起来,似乎经历了一场筋疲力尽的无声斗争,冒着豆大冷汗的睁开了双眸。

莆一起身,君长生便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深色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喉咙溢出,唇间衣上,点点猩红。

君长生用袖子随意擦拭着嘴角,阴沉沉的朝着荒野之川的方向望去。

凌乱发丝下,眉目间的褶皱似乎深了一分,使得如初的面容瞧着苍老了些许,更添了几分戾气。

地宫昏暗,交烛盏盏成排,连绵至尽头,烛光便在深不见底的眸子中凝聚成一点。

贪嗔痴恨恶皆在其中,更是癫狂前的清明理智。

正要离开地宫,衣袖便被轻轻扯住。

君长生一甩手,轻扯的手便变成了紧抓,他回首,便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霄后,他的问道之侣,结发之妻。

“我不拦你。”

白霄抿唇而笑:“你也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去而已。”

君长生不动分毫:“你被离芳水镜所伤。”

“那我更该去。”白霄抬手,凝白纤指落在了君长生眉心,那道因常年紧蹙长眉而形成的皱痕上。

那是她试图抚平却最终被伤的怨恨。

“君郎,不只是你,我也等了五千年了。”

只不过,她等的是眼前之人……

夫妻俩前后踏出地宫,还未离开重明国地界时,万里清光从天地各地汇聚,凝成一束。

浩然之剑缓缓成型,悬挂在荒野之川上。

封锁之阵自动避让,混沌污秽的八方孽火攀爬而上。

直停留在此的道道神识,终于在此刻得以窥探这片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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