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吃够了就把碗放下,你聋了,非要把那一盘吃尽。”奚辛冷笑:“我是平时饿死你了,还是虐待你了,出去鬼混时不知道着家,招猫逗狗快活极了,一扭脸回来天天给我来饿死鬼投胎这一套。”
林然装死,发出哼哼唧唧的小声。
奚辛太知道她放什么屁,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冷笑更甚。
“阿辛,阿辛。”林然看装死不行,立刻变换套路,挂出一脸猫猫落泪,可怜兮兮说:“别说我了,我肚子疼,肚子疼”
奚辛睨她一眼,冷酷无情:“那你去吐吧,吐出来就不疼了。”
“…我不。”林然哼唧,对他张开手臂撒娇:“抱抱,抱抱。”
奚辛看着像是想按着她脑袋塞进土里。
但他到底还是走过来,撩起袍角坐下,表情吓人。
林然不怕他这套,她放开扒拉半天的门沿,脑袋一歪就歪进他怀里。
他穿着华贵馥艳的锦袄,金丝银线的饰纹覆满丝软布料,林然脑袋枕在他柔软的腿上,吭哧吭哧挪动着,努力寻找更舒服的姿势。
奚辛看她像条毛毛虫动来动去,烦得要命,强制把她按住一个姿势,另只手抽出她束发的簪子,把她压着的头发抽出来。
没有簪子硌着,林然一下就舒服了,也不扭了,舒舒服服枕在那里,一会儿那只手伸到前面,摸到她一直捂着的肚子位置,把她手拍开,自己手掌张开覆着慢慢地揉。
他的手是温热的,化神之后,他可以离开无情峰,可以凝成自己的身体,冰冷的身体甚至也渐渐有了温度,林然时常会想,奚柏远已经死了,如果他愿意合道脱离沧澜,如果他能带着太上剑离开,他是不是就可以摆脱剑灵的身份,以另一种生命存在的形式生活在寰宇
他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他是不是终于可以变回年少的自己?他是不是可以有新的人生?
——他是不是就可以活下来?
她的肚子很疼,那种疼痛牵扯到肺腑,连着心脏,她全身都好像开始疼。
她慢慢佝偻起来,枕在他膝头,像一只受伤蜷缩起来的幼兽。
奚辛感觉她在轻微地抽搐。
他没有听见哭声,连低泣的呜咽都没有,但他能清晰触到掌下细弱肚腹的抽搐,像巨大的哀嚎在她腹腔中震荡,无声吞咽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要哭你就现在哭。”他冷冷说:“到今天为止,哭完,以后不准再哭,我不是儿孙满堂的凡人,不用你给我披麻哭丧。”
她说不出话,只用力地重重地摇着头。
“阿辛,阿辛”她摸索着攥住他的手,一声一声:“阿辛…阿辛…”
“奚柏远死了,我就没有心事了。”
奚辛垂眸,望见她死死攥着的手,目光渐渐柔软,以少见的温柔回握她:“你怕什么,这又不是终结。”
“我不去轮回。”他说:“当剑灵也没什么不好,左右奚柏远已经死了,他那把孤剑以后就是我的剑,镇留在无情峰下,长生不老,春秋无衰,比起一代代被迫转世的人灵,还更逍遥自在。”
“我死了,魂灵就回去剑里,在无情峰下沉睡,等哪一日你转世成了,我醒过来,就去找你。”奚辛说:“谁知道江无涯做了天道,日后还能不能想起什么,你轮回后八成也什么都忘干净,那就我来记,我留在这里,会记得清清楚楚,千年万年,任你转世成什么东西,我也会找到你,永远别想摆脱我们。”
林然再忍不住哭咽,紧紧攥着他的手,哭得全身抽搐:“阿辛—阿辛——”
奚辛望着她,用虎口慢慢擦去她脸颊的泪水,低下头,细细的嘴唇在她额头亲一下
“…我知道那年上元节,是在青州,你陪我在夜里街上看花灯,后来花灯坏了,我们修好它,你拿走,恐怕早不知道丢在哪里,再没见过了。”奚辛忽然笑了起来,漂亮的眉眼舒展,有一点花枝般的娇气:“我们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要再陪我看一整晚的上元节,送我一盏新的花灯。”
——
喜弥勒望着前方不远处一身孑然的身影,欲言欲止:“陛下…”
妖主不言不语,负手而立,狭长眼眸微微半阖,血眸望着远方
谁也不知他的目光望向哪里
忘川大河从四面八方朝拜汇聚,滚滚呼啸而过,喜弥勒猛地瞪大眼睛,眼看着他一跃而下,九尾翻动坠进血海
“陛下——”
晏凌淡淡闭上眼,仰起头,身形倏然化作万千黑光,巨大的黑色旋涡倒转,迎着血海重重地冲撞
“轰!!”
楚如瑶猛一踩崖尖,整个人一跃而起,如寒月倒勾悬,太上剑挥舞出沉幽的流光,她双手交握,袖摆湮灭成灰,手臂筋脉根根寸断,竭尽所有的力气,将剑刃深深贯进黑渊旋涡的中心——
无形的力波浩然震荡
血海灌进黑渊,黑渊搅作旋涡,沉寂了万千年的亡魂疯狂奔涌而出,触到那柄剑,那剑倏然崩裂成亿万万星子般的光,星光纷扬碎闪,铺成一道不见尽头的路
——上古有大河忘川,饮之忘生平,亡者渡河而过,余魂魄入渊,行太上道而再入轮回,是为新生。
怀抱她的美丽少年像星光消失
“阿然姐姐。”他说:“我等着你。”
周围万千花草一瞬蓬勃盛放,鸟儿踩在枝条轻快地鸣叫,阳光明明亮亮洒下来,春意盎然,风光正好
林然倒在门前,头枕着冰冷的门槛,慢慢蜷缩起来,像母体中的婴儿渐渐环抱住自己
她闭上眼,颤抖抵住自己的额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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