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点头。
“一共五颗陨星,一颗直接在空中解体,一颗坠进灵苑疆域,一颗砸向南琉湾,还有两颗轰塌了陕云川十万大山,那里已经被夷为万里平地。”阙道子说:“我们只在南琉湾找到一个活口,是域外之人,伤得极重,只剩几块碎肉,按理早该死了,却怎么也不死,像是一种力量不允许他死,强制叫他恢复。”
“他们的命从不在自己手上,但凡还剩一口气,那意志就不会放过他们,榨得干干净净才罢休。”江无涯叹了一声:“天没了,我们与那深空星海只剩薄薄一层混沌做的壁垒,瀛舟撑不了多久,会有越来越多的陨星坠落,你多看一看,能有活口,能救就救回来吧,都是身不由己的苦命子。”
阙道子低头:“好。”
江无涯看着他神色,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不解,不懂我为何已经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是不懂。”阙道子眼眶莫名有些湿润:“师兄,你去东海之前,还说我们要回山开大宴,你记得吗?”
“我在家里,请帖都写好了…我不明白…”他竟忍不住更咽:“…我不明白,怎么好像一夜间,天都要变了。”
“天已经变了很久了。”江无涯说:“从北冥海,从燕州金都,从云天秘境,甚至从更久远以前,从奚柏远尝试化神的时候,也或许比那更遥远的过去。”
“上古陨落,天地寂灭,多少先人们强夺的那一线生机才得以重开混沌化出沧澜,有了现在的沧澜。”
“天从来都在变,现在只是,已经到了我们彻底不能装作不知的地步。”
“这场无声的浩大战役已经太漫长了。”
江无涯:“沧澜已经穷途末路,我们没有效仿上古先人再侥幸夺来重开混沌的机会,再没有一线生机了,这是最后一次,这一次的末日,便是真正彻底的终结。”
“我们只能去走一条没人敢走的路,搏那没人敢搏的无上意志。”
“在万千陨星彻底坠落之前,我们得自己镇起年轻的穹柱,撑起天,剜掉腐烂的沉珂,重建轮回之路,牵引新生的群星从大地升起,才能涅槃重生,自此超脱法则之外,让这沧澜,成为真正的不朽。”
江无涯看着阙道子僵直的模样,缓缓说:“我从不愿意做这样的赌,不愿意拿苍生去赌那一种可能,但凡那意志给沧澜留一线生机,哪怕苟且做一辈子的蝼蚁,我也甘心情愿。”
“但它欺人太甚。”
“它欺人太甚。”
江无涯闭了闭眼,再慢慢睁开,目光如沉渊冰冷,折射不出一丝光亮。
“它逼我们至此,那便战。”他缓缓说:“不成功便成仁,我们所有人,既然再无退路,便倾尽所有,与它一搏。”
阙道子不知道说什么。
他的眼眶在发热,心口却在沸腾般地烫。
“好,好。”阙道子更咽:“师兄,我听您的。”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您去吧。”他的眼神渐渐变化,迷茫与犹豫从眼瞳融化,化作坚硬冷峻的磐石:“您去吧。”
“您是无情剑主,您来劈开方向。”
阙道子说:“剑阁永远在您身后,为您镇守四方。”
“……”
什么也不必再多说,江无涯对着他笑一笑,手按在他肩膀,微微用力拍了拍,然后往门外走去:“小辛。”
奚辛从软榻跳下来,昳丽慵艳的少年,从始至终百无聊赖的模样,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阙道子只看见他冷漠而无表情的面色,绕过自己,不紧不慢跟上江无涯的脚步。
“元景烁。”
大堂里,元景烁突然听见叫自己的声音,他抬起头,对上长者温和的目光。
他松开缠着刀柄的布,站起来。
江无涯又叫晏凌:“晏凌,你也来。”
晏凌隔过窗直直望着远方的玄天山,被这一声打断,纷乱的意识回神,他顿了一下,从窗边慢慢站起来,到底默然向江无涯走去。
两个人都到江无涯面前,齐身站着,江无涯望着他们,那目光不像在看人,像看见昂扬挺拔的栋梁。
“什么也不必问。”
面对两人询问的目光,江无涯只说:“你们与我来。”
所有人都站起来,呆呆而茫然地望着江无涯带着两位首徒径自出去,后面只懒懒缀着一个绛紫袍美艳的少年,从始至终谁也没看。
楚如瑶与侯曼娥也站起来,望着他们的背影摸不着头脑,这时,楚如瑶看见阙道子下楼来,眼睛微微一亮,下意识想问什么,阙道子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缓缓罩过所有人,沉声说:“所有人,从这一时这一刻开始,少说、多听,睁大你们的眼睛,能看多少看多少,把每一件事,记进心里。”
所有人呆住了,呆呆望着他。
阙道子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他只沉沉望着每个人
“你们大了。”他说:“该担起这天下了。”
江无涯带着两个年轻人走,走出小镇,走到玄天宗无尽长梯前,仰起头,望尽万千罡烈刀风之后,那遥远浩大的玄天山门。
数十个小小的人影站在山门前,像即将被雨水倾盆淹没的、渺小无力的蝼蚁。
天边忽而一声重重的钟响,片刻后,有灿烂的光辉慢慢映亮天空
梵音吟唱,明霞漫天。
天地第二位化神。
江无涯微微一笑。
“全衡子,仲光启。”
江无涯的声音朗朗,像覆海的风,浩浩汤汤,铺向整座恢弘悬天之山:“你们占得够久了,让黑渊重见天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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