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师叔聚出了半点魂魄,封于此珠中。”他像是怕惊扰到她,声音放得低而轻:“你收起来,来日一并还给她的家人吧。”

林然望着那颗珍珠,很久很久,才抬起手轻轻环住它。

它乖巧飘落在她掌心,光芒渐渐变淡,不再动了,只仍散发着暖暖的温度。

林然握紧手,闭了闭眼。

海面大量的修士已经清醒了,站在干涸的东海中茫然左顾右盼,又望着灰沉沉的天空发出阵阵恐慌嘈闹。

晏凌、元景烁、侯曼娥这几个首徒当然责无旁贷要安稳人心,三山九门的弟子刚懵懵醒来就被赶鸭子一样赶过去维持秩序,把已经被吸干的尸体蒙上白布带走,把受伤的人快送去小舵,再赶着其他散修去岸上集合。

天幕破碎、东海干涸,那样大的声势,全沧澜长眼睛的人都是亲眼望见,是绝对瞒不住的,只能先竭尽全力安抚住小瀛洲的修士,向天下释放一切平安的讯号。

但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甚至大多数人完全一头雾水,连之前真正发生了什么都不明白;但即使这样,任谁看这被厚厚海雾罩着,仍然是阴灰蒙蒙的天空,都不免心生寒意,不太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天空变了个颜色那么简单。

虽然大家忙得飞起,但不约而同默认没给林然分活儿,林然就先回自己屋子,找了个漂亮的灵玉匣子,铺上软垫,把珍珠放进去。

她坐在窗边,静静望着那颗珍珠,耳边忽然传来远远近近嘈杂的声音,隔着窗户,都隐约听见外面慈舵弟子的哭声。

林然知道,是江无涯把熙舵主带回来了。

东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不曾往外波及,甚至连最近的珫州都没遭什么劫难,都是熙生白的功劳,他把自己化作最坚韧的屏障,生生隔断开东海与外界。

但与此同时,熙生白也必将承受远超常人的代价。

林然望着窗外的灰沉沉的天空,慈舵连绵秀美的楼台、精巧的檐角,在这样的天色中都像渐渐黯淡了光泽。

“…天一。”她说:“我很难过。”

天一没有立刻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她:“你是为白珠珠难过,还是为瀛舟难过?”

林然没有回答,她像是倦极了,慢慢俯下身去,脸颊枕着弯起的手臂,像把自己埋起来。

“我为自己的无能而难过。”她说:“为我改变不了的事,为我救不回的人。”

“你不该为此难过。”天一:“你不是神,这是你第一个知道的道理。”

“我知道。”林然笑一下:“要是世上真的有神就好了,我真宁愿我是神啊,挥一挥手,就可以拯救世界。”

天一没有嘲笑她,保持着温柔的缄默。

“我只是突然害怕,天一。”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呓语:“…我害怕,害怕未来,还要有多少个珠珠,多少个瀛舟。”

——

江无涯把熙生白带回来,给他渡完气护住他的丹田心脉,叫慈舵的两个首徒照顾他,便先去了正院。

其余几宗首徒都等在这里,他一进来,便齐齐看向他。

晏凌问:“师叔,熙舵主怎么样?”

江无涯走进去,掀开袍角在椅子坐下:“暂且没事了。”

众人瞬间松一口气,只觉绷着的一根弦终于能懈下来。

“你们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江无涯看着这些孩子们脸上的疲色,和声说:“不要逞强,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好好修养,只有身子撑得住,你们才能做更多事。”

众人低头:“是。”

“都去吧。”

江无涯目光望向几人后面的林然,顿一下:“阿然,你留一下。”

众人不以为奇,林然是江无涯的亲传弟子,师徒俩这么久不见,理应有些私房话说。

侯曼娥拍了林然肩头一下,先跟着众人出去了。

大家都出去,屋里只剩下她和江无涯两个人。

江无涯把奚辛化作的紫剑放在桌上,林然下意识看过去,江无涯笑了笑:“他没事,瀛舟故意气他,给他气坏了,凶得不得了,我就把他压回去,叫他睡一觉,睡醒了冷静了再叫他出来。”

林然轻轻“嗯”一声。

江无涯说:“我叫晏凌拿给你的,你收好了?”

“收好了。”林然说:“等白氏人来,我亲手还给他们。”

“给他们一块剑阁的令牌。”江无涯说:“那是个好孩子,事已至此,做不了更多,至少自此可以庇佑她的家人。”

林然轻轻点头。

江无涯望着她,轻声问:“这样有没有开心一点?”

林然看着他,眼睛像含着剔透的水,没有出声,只是又点一下头。

江无涯笑一下,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笑意。

“阿然。”他突然这样问:“这许多年没见,你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林然沉默着,想说的太多了,纷繁复杂,反而都堵在嗓子里,不知该怎么说出来。”

江无涯看着她哑口无言。

“既然你没想好,那由我来说。”他并不强求,温声说:“阿然,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师父?你是不是我的弟子?”

林然望着他,缓缓地、郑重地点头。

“是。”她说:“从来都是。”

“好。”

“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师父。”江无涯静静望着她,目光渐渐沉下来,像深海,沉不可望尽

“阿然。”

他平静说:“你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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