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还是笔直向前,但路面多了分道,和大唐的大中城市一样,划出了车马道和行人道;但白漆分道线上,却还涂有黄色、绿色的大字,萧琰一路低头看过去,都是客栈旅舍酒楼饭店之类的推介及地址。还有路边出现的行道树,也挂了一条条彩帛,书写着商家的店铺产品等等。
满目花花绿绿让萧琰有种刷眼界的感觉,忍不住笑了起来,大唐的商户也是挖空心思做宣传,谓之“物美故广而告之”,但官府肯定不会允许他们在道路和树上搞这些花样。
和合城的商人果然比其他城市的商人要自由。
萧澜说,刷地皮挂树枝算什么,自由商盟天空都拿出来卖。
说着一指。
萧琰向前方举目望去,便见内城上空飘浮着几处黑点,即使相隔几十里,以她的眼力已经看清楚那是热气球,垂着巨大醒目的条幅,上书商家宣传。下方的行人没有不向上望几眼的。
这种空中“广而告之”当然比地面上的新鲜又高调,十分博人眼球,但也昂贵,只有大商团才能做。但在其他城市,无论帝国还是王国,都不会允许非官方的热气球升空,即使是在热气球发明和制造的大唐,在大中城市也不会允许商家的热气球腾空做广告,这涉及到政治和军事问题。
果然还是商城自由啊。
萧琰又笑着说了这一句。
萧澜接道:“商业的本质就是追求利润,在利润面前,其他一切都要让道。”
阿尔曼德忍不住接了一句:“也就是金钱至上。”
萧澜咯声一笑,她不挑眉凌厉时那张美艳的脸庞就相当妖娆,看着阿尔曼德向她抛了个媚眼,声音神情都颇亲昵,“阿尔你说的对极了。”
这两位女性一路同行过来,已经发展成可以互称昵称的亲密朋友了。萧琰有些怀疑她这位澜姑姑是不是想勾搭一下这位严肃正经的法导师。严格意义上来说萧澜还是单身:夫郎已故,只有侍郎,按唐律,那就是丧偶。萧氏子弟中有双性向的并不少见,萧琰知道的就有两位堂姑成了亲还有女性情人,如果萧澜也是双性向萧琰并不会惊诧。但是萧琰不赞成滥情、滥性。不过这是萧澜姑姑的私事,如果海顿法导师不介意,萧琰也只会当不知道。
阿尔曼德的回应是一个亲切又礼貌的微笑。
萧琰觉得澜姑姑的勾搭大约不会成功。
……
商团连续经过三道路标后,长龙般的队伍才完全进入了和合城。
这里是和合城的外围,但道路上的车马明显多了起来,不只运货的马车,载人的马车也多了起来。不时有载客的长车厢公共马车在专属的车道上驰过,这应该也是借鉴大唐的公共交通道的做法,但不同的是,这些公共马车并不是自由商盟公营,而是城中商会私营,因为车身上漆着这些商会的标志和宣传语。萧琰心想,这也是商城的不同,在大唐,公共设施不能被商家用来谋利。
她问萧澜这些公共马车的乘车价,听完后她不由沉思,比大唐的车价高一倍,从惠民来说,当然是大唐做得更好。不过,商城各私营的竞争让公车价格在降低,而服务却在提升。从这方面看来,公共马车这种民生设施,开放部分私营也有其利处。她心中默默记下一笔,回去后要向李毓祯汇报。
西行见闻记录,是她此行的另一个目的。
随着往城内行进,商铺楼宇越来越密集,各色风格的商店竞相招人眼目,招揽客人的手段也是奇招叠出,不时有热闹的乐声和歌声从附近传出,不知是哪个商家在做促销活动……
伽利尔对普林茨说道:“每次进入这座城市,我都觉得口袋里的最后一枚银币都会被掏出去。这里浮荡的都是金钱的欲.望。你看街上这些行人,如果不是购物的,都是行色匆匆,没有悠闲自在的,一个个脑子装的都是‘时间就是金钱’。就像拉磨的驴子,被金钱的鞭子驱赶着,一刻不停的往前拉。”
普林茨说道:“这就是内驱力,让整个城市都高速向前。所以,这里能成为大西洲最富裕的城市。”这位理学学者还是半个社会观察家,相当具有洞察力。
伽利尔是纯学者,他以学者的观感说着对这座城市的感受,“老实说,这里的逐利气氛让人讨厌。但是比起很多地方又可爱多了。尽管它的自由只是有钱人的自由,但是比起血统,有没有钱还是可以让人奋斗的,虽然奋斗的机会也不平等。这里没有教士和贵族的特权,至少条文规定上是平等的。居民证只有职业区分而无贵贱等级,职业虽然也有不平等,总比血统划分来得平等。——虽然这些平等只是体现在条文上和一张折叠的硬纸卡片上。”
普林茨说道:“至少,这里有这么一个形式。”
虽然微弱,但也是一点火星,只要它不成为灰烬,就会给人希望。
伽利尔耸肩说道:“是的,这就是我讨厌它时又喜欢它的地方。”
两位学者骑马行在队伍中,谈论的声音不大,但萧琰分了一缕神识关注这两位学者——这两位对和合商城的看法大约能反应出西洲学问界的态度。
同行的这些西洲代表,各自代表了一个领域的人群,他们加起来,就是大唐要联合的西洲主流群体,也是未来的西洲主流群体。
萧琰想知道他们对和合的看法。
……
景宗皇帝在世的时候,有一天下午,萧琰和阿娘一起进宫,被外祖父叫去种田。太极宫内苑里有一片专门避出的农耕土地,名曰“帝耕田”,是太宗皇帝立下的规矩,取帝王躬耕不忘稼穑之意,后来高宗皇帝改名,叫“思田”。
思,心上种田。
阿娘说,高宗皇帝最喜欢种田,尤其喜欢种新作物:有的种活了,有的种死了。
萧琰那时以为高宗皇帝并不是真的喜欢种田,而是以帝王之身做创新典范,但她后来知道了:高宗皇帝是真的喜欢“种田”。
思田,思想之田。
田里能不能种新的种子,种出后会长成什么样的作物,只有种了,才知道。
和合是高宗种的一块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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