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南岭的山溪蜿蜒而上,如同荷花瓣瓣开的山岭中,渐有桃林出现,萧琰远望桃花盛开如霞彩,层层漫染,便知桃林中必有汤泉,方有山中的“二月春花妍”。

沈清猗远指道:“此曰春圃桃霞。”萧琰笑说:“这个名儿应景。”

待得深入桃林中,便见一线热泉从山岩洞壁流下,距地十丈余,下有石盘承之,凹石为泉,天然成汤池。这处石汤池不深,一人仰卧下去,温泉漫过胸口深一尺。萧琰覆身在沈清猗之上,泉汤尚不及她背肤。温泉水滑,肌肤更滑,水极清,上下天光,彻见一池春。

天光云影变幻,不知几度。

清风吹落桃花,斜飘带入池中,花瓣随着池波起伏,漾出深红浅红又粉白的春光,很快又被水波翻覆。偶尔一瓣两瓣落在雪白的肌肤上,与雪肤上那点点浅红嫣红相映,若梅若桃若樱,晕了天光,粉了云影。

出浴时,碧空已是日高悬。两人容色嫣红,比岩下桃花更艳。倘寻常人在这汤泉中泡两时辰,早昏了,更遑论这般纵情欢。两人坐在岩上,任清风带走热度,直到情缓,心静。沈清猗问她:“可忘欲了么?”纵欲,而后忘欲。

萧琰咳一声,“……我忘了。”

沈清猗笑仰,清雪容颜上还有一分嫣红,若殷殷红梅,绽放枝头。萧琰看得眼呆,咳一声,“我觉得,要多纵几次,才能忘。”

沈清猗又笑,抬手拍她额,又伸手将她脖子扭转,让她好好看洞壁上题刻的“无色”二字。

此眼汤泉名无色泉,因泉水清澈异常,是十分罕见的无色无味温泉,其水可饮用,但“无色”不只泉无色,更是心无色。

然情.色,情.色,有了情入了色,入了色生欲,情愈深,欲越深。

要以欲制欲,见性空……

萧琰愁眉叹气,“唉唉唉,怨你色太深,奴、奴、奴,情不禁,意沉迷……”拿着腔调捏词儿唱。

把沈清猗给笑得,“你贫吧!”

两人笑了一会儿,换浴袍着衣,梳了发,相笑下了岩。沈清猗带她去溪涧捉透明的无色鱼,又回来此地,在洞壁口接了无色泉,煮了一锅无色鱼,当鱼香溢出时萧琰又放了一捧洗净的桃花,只须臾,花香便浸入鱼香中,鲜香里沁着芳香,令人闻之便食指大动。萧琰道:“这才是活色生香呀。”

沈清猗敲她额,“让你尝无色,你偏来个活色生香。”

萧琰给她盛着汤,一边笑,“咱们先管了肚子,再去管□□。”

色哪里能是空呢!

她看着人,心里想道。

倘清猗容颜即刻老去,她也会她如故,不减分毫。

因为她的色,已经刻入萧琰的心,不会随着岁月时光的流逝,也不会因风吹雨打而凋零,和清猗的灵魂一起,只会因为岁月风雨的磨砺而更加芳华,像玉石一样,经过打磨后变得更加晶莹纯粹,内敛美丽。这是永远不会空的色。

夜里,两人在榻间欢好后,萧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清猗,我觉得你更加活色生香了怎么办?嗯——肯定是我们纵欲不够,才没法忘欲。”沈清猗笑得一掌拍开她,“睡觉!”

次日,沈清猗带她去了听风岩,岩下有一眼汤泉曰:无涛。

这处恰恰是有涛的。

这眼汤泉处在两岩凸出嶙峋相峙下的风口,风过汤泉上方呼啸不止,声如迭浪。

在这样的涛声中欢好高.潮也如涛啸迭起,比之昨日的无色泉,可称之有声有色了,滋味独特刺激,让萧琰沉迷也兴奋。然那极欲中的“无涛”境,却是萧琰未能体会的。“我觉得,是涛声还不够响。”萧琰幽幽道,便被沈清猗抬腿踢了下去,扑通的一声响。

“这涛声够不?”

沈道师清笑幽幽的。

萧琰一边扑腾,一边笑,满池秀色。

沈清猗只觉得这色太深,自己一生都出不了这色了。

萧琰在池中,看她在池上轻盈浅笑,那般清冽如梅如雪的人,此刻却是流丽婉转,给予她的,是最温柔的情致,萧琰只觉这是她一生都要沉沦的色。

“清猗。”她一下扑腾到池边,眼睛灼灼的,“我们一生都要在一起。”

沈清猗一身浴袍穿得齐整,坐在池边也如在厅堂,看她的眸光温柔,又清冽沉静,说道:“好。”手伸过去,清雪般的手指抚去她眉上将要掉落的水珠。

萧琰眉下的眼睛乌黑又明亮,像新出的黑珍珠,透亮又纯粹,没有一丝杂质,又有着温润的光泽,让人一见心生欢喜,她看着沈清猗说道:“清猗,我们要不分不离。”

沈清猗看着她,清眸沉若古井深潭,因为沉定而有力量,因为深邃而有承载,应道:“好。”

萧琰说道:“清猗,我们要相到永远。”

沈清猗道:“好。”

“清猗,我们的长河要流淌到很远很远,一直到天的尽头。”

“好。”

“清猗……”

萧琰从来不觉得说情话是啰嗦的,同样的话她可以每天都说给沈清猗听。

萧琰也从来不觉得言语是苍白的,相反,她觉得言语是有力量的,永远在一起,一生在一起,不分不散,相永远,她愿意说一遍又一遍,因为每一言每一语,都是出自她心中,而每说一次,都是在心中加重分量,这个分量,没有止境。天空是这样的高,这样的阔,她的心也要更高,更阔,才能承载起这些言语的分量——说到,做到。

所以,她必须更强。

有情的人生,有着无情的岁月,她的道必须走得更加坚定,才能让她们相伴的人生长河,流得更长,更远。

萧琰心想,她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无情。

无情,是雪山,是她的磨刀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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