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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愣了几秒钟,然后忽然弯起眉眼,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斯内普直觉有点不妙。他想转开视线,又好像舍不得就这么撇开脸,于是就扭曲着五官,一脸一言难尽的模样,定在了那里。
果然,下一秒钟他就听到了她促狭的声音。
“那……是叫‘亲爱的’、还是叫‘宝贝’、还是叫‘甜心’呢太难选择了让我想一想——”
斯内普感觉自己的脸都整个僵木了。他十分艰难地忍下了冲着她来个石化咒的冲动,咬牙切齿地警告她“……不准开这种有害的玩笑!我是说名字!!”
那个女人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怒火视若无睹似的,甚至还拿着菜转过身走到水池边开始清洗。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了出来,笃笃地敲打在池壁上,简直就像是一场嘈杂的噪音,弄得他心烦意乱。
斯内普开始慎重地思考,自己是怎么样落到这个地步的。
明明是可以过得很安静、很平和、无人打扰的好好一个圣诞夜,然而现在他这栋长久以来都没什么人气的、过于寂静的房子里,却响起哗哗的水声、笃笃的切菜声,还有炉子上的平底锅被烧热而发出的毕毕剥剥声,甚至还有购物袋被翻动而发出的哗啦哗啦声,以及来自于另外一个人的笑语——
让这栋黑暗、静寂、阴沉、朽旧的房子里焕发出了某种属于人间的烟火气,犹如嘈杂而热闹的生机,从里到外都震动了这栋房子,以及这栋房子里生活着的人——也就是他。
这栋房子长久以来都是黑暗的,连同生活在房子里的他一起,部都是黑白两色的。死寂沉沉,毫无生气。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房子里的壁炉燃烧着,发出暖黄色的火光;墙壁上挂着闪亮的彩灯以及红绿两色的圣诞花环,厨房里的炉子上亮着一圈圈红色的所谓“电阻丝”,快要烧开的水壶里水蒸气顶着壶盖,发出呱嗒呱嗒的声音;流理台上放着碧绿的蔬菜、淡黄色的土豆、肉红色的小牛排……
这栋房子现在变成彩色的了。生机勃勃,缤纷闹热。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那一层彩色缓缓漫上来,蔓延到整栋房屋的每一个角落,覆盖过那些死寂的黑白,再将他也一道染上人间的色彩——而这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这里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有点儿不习惯。他心底产生的那些变化也让他不习惯。就仿佛在黑夜的沙漠中跋涉了太久却看不到终点、也看不到边际的旅人,终于看到天边露出了第一线曙光;然后那点曙光渐渐扩展到整片天空,变为绚烂的朝霞,染红他的视野,将他的世界都刷上缤纷的色彩——
而这就是她所带来的变化。让他犹如一潭死水的生命,重新开始流动。
他还站在阴暗的墙角处,看着她唇角噙着一丝笑容,动作麻利地笃笃笃切着洗好的青菜、料理着那两块看上去就很不错的牛小排;厨房里的灯泡或许该更换了,发出的光线有点暗淡,但正好呈现出一种昏黄色,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她的侧脸勾勒出温暖的线条。
然后她开始煎牛小排了,油在烧热的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一股隐约的肉香随之飘了出来,溢满整个厨房。
而她在哼着歌,头发被随意地挽了起来,用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方巾罩住,还在颈后系了个漂亮的结;斯内普不知道那是麻瓜今年流行的装饰头发的方式,他只觉得就这么注视着她忙碌的背影,莫名也觉得很好看,令人安心,仿佛她的一切动作都有种美妙的韵律,活像是跳舞一般舒展又迷人——
这种奇妙的感觉,一直持续到他们两人分坐在餐桌旁,切着盘里煎得恰到好处的牛小排的时候,还没退去。
他们就像最平常的家人那样,一边吃着饭,一边闲聊着。气氛十分平和又自然。
斯内普吃了一块牛排,发觉她的手艺出乎意料地好,不由得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察觉到他这一瞥之中蕴含的意思,她笑着问道“怎么样?做得还不错吧?”
斯内普想,岂止是“还不错”——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坦率地说出来,免得她又得意洋洋,自我膨胀。
于是他掩饰似的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答道“……还可以吃。”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活像看透了他口不对心的伪装一样。
他觉得有点恼怒,但即使他的情商为负,他也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不能因为和她争辩而使气氛陷入低潮;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打算岔开她的注意力。
“……你以前练习过很多次吗?这显然不是一两次下厨就能达到的水准——”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但是她脸上的笑意却渐渐淡了,最后竟然有点儿出神;她停顿了好几秒钟,才回答道
“我,以前可是能够用厨艺和别人比赛的啊——”
斯内普一愣。
他下意识地去想,她过去什么时候跟什么人居然有过厨艺上的比试;然后他忽然意识到,她所指的,并非是在“这里”或者“霍格沃茨”这些地方,而是——
“在你的家乡吗?”他脱口问道。
她的长睫抖动了两下,抬起眼来。餐桌一角放着烛台,烛台上的三枝蜡烛正发出荧荧的光亮。此刻她一抬眼,那点烛火就仿佛落入了她的眼瞳之中,明明灭灭似的;斯内普忽然感觉有点奇特的……忐忑。
不过她并没有为难他,而是淡淡地扯起唇角一笑,答道“……是啊。是在那时候发生的事。”
斯内普忽然对她口中的所谓“家乡”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别人相处,但他体察他人情绪的本领其实不差,否则他是不可能在这么多年的卧底生涯之中一点都没有露出过破绽的;他敏感地察觉到那个地方其实应该和自己这里有着很大区别,于是他虽然面上不显,但心底却产生了一种隐约的不安,心脏悬了起来,吊在虚空之中不上不下,毫不觉得安稳。
他想说“跟我说说那里如何?”,但又害怕自己的问题会掀起一个潘多拉魔盒的盖子,她对于家乡的追忆会随着叙述而愈发显现和加深,最终促使她改变主意,再度回到那里去。所以他变得瞻前顾后,裹足不前,嘴唇颤了颤,最终却只是问道“……那个时候,你叫什么名字?”
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惊讶,不知道是因为话题的跳跃性,还是因为提起“家乡”的时候他竟然忍住了没有问及家乡的事情、而是仍然纠结于“名字”这个问题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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