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太后已经去了几年, 皇帝还记得她死时的样子。
他那风光无限活着的时候说一不二不怒自威的母后,也不过就是个憔悴干瘦的妇人。
即使皇权在握,举国上下遍寻名医, 也仍然救不回她的性命。
明帝怕死,他还没享受够当皇帝的逍遥生活,听见蔺绥这么说,立刻就意动了。
按照蔺绥话语里的意思,锦衣卫是一个军政情报搜集部门, 职能广泛, 只为他一人服务, 他的旨意就是最高旨意, 他远在京城便可以知天下事, 无论是佳肴趣玩还是美人药方, 只要他想知道,都可以通过最快的速度得知。
“那便依爱卿的意见来办, 需要什么东西, 朕都派人给你。”
皇帝的反应在蔺绥的预料之中,他开口道:“微臣先去寻人甄选一番, 只需要有陛下这道口谕便足矣, 若是事情成功办成, 陛下再颁发旨意也不迟。”
皇帝一听就更高兴了,不愧是他的爱卿,办这么一件大事不管他要钱也不要人, 自己出钱出力,心里对蔺绥越发满意。
蔺绥拱手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这点前期付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情一旦办成了, 只要有权,不愁没钱。
这个世界原主的愿望是当第一权臣,这点对于蔺绥来说十分轻松,只是时间问题,要是原主敢想,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做也不是不行,只是需要多费些力气罢了。
不过介于古代皇权的这个特性,蔺绥觉得当个把控朝政的权臣要比当皇帝要来的自在,若是有人上奏让他广开后宫,怕是有人要醋死。
燕宅内,燕秦听着来报消息的小厮,匆忙去接从天牢出来的父亲。
因为走的着急,桌案上的纸张都未收好,大风从半支着的窗户外吹入,将纸张吹的满室乱飘。
或写实或写意的桂花图随着风在空中打着旋儿,其中夹杂着几张只有眼眸或者是面部身躯看不出全貌的轮廓图。
天牢外,燕峮穿着皱巴巴的衣衫,步伐稳健地上了软轿。
为了迎接他回来,燕夫人还特地用柳枝沾了水拍打了几下给他除晦,又让他去洗漱沐浴更衣,再一同用膳。
等到燕峮做完了这些,家里人才询问陛下的旨意是什么。
“陛下没有派我去姮州。”
燕家上下闻言,都松了一口气。
燕秦问:“那是留在京城了?”
他心里明白这应该是蔺绥的功劳,圣上身边的红人果然不一般。
“还是外放了,”燕峮面庞消瘦,眼睛却格外有神,“陛下让我去郾州做知州,看来陛下也知道我的拳拳之心。”
郾州就是先前水患之地,燕峮曾经收到那里知县关于河堤的消息,于是奏明了陛下,却没想到陛下并未重视,水患还是发生了,连那给自己递消息的小知县也因为办事不力被罚,让燕峮心中格外愤慨,于是才在陛
他在牢里的时候并未担忧自己要去往何处,甚至在推敲姮州的隐患要如何下手,却没想到陛下没有让他去姮州。
郾州也是他想去的地方,虽然在京城做官,能够决定的地方很多,可朝中的情况和陛下的态度,让他时常长吁短叹,与其在京城做个决定不了太多事的尚书,不如去底下为百姓做些实事。
这个消息让燕家人喜忧参半,喜的是郾州的环境比姮州好太多,虽然不算富饶,甚至不太受重视,但民风淳朴,也没有太多乱事。
忧的是仍然还是要外放,从尚书到郾州知州,不过他们也是跟着燕峮经历过几贬几升的日子,和原来的结果相比,还是庆幸更多。
燕夫人看向燕秦,叮嘱地说:“二郎,一会儿记得给你走动的那些人家送些礼物去,感谢人家为你爹说情。”
燕峮看向燕秦,询问他都找了什么人帮忙。
燕秦含糊地说了几位父亲同僚的名字,燕峮摸着胡须感慨道:“是得好好谢谢他们。”
听着父亲的话,燕秦静默不语。
最关键的那位他没有说出口,他在思量着圣上的这道旨意,到底有几分是蔺绥的心思,蔺绥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回到书房,他看见了由狂风造成的满室狼藉,蹲下来捡那些画作。
看着纸张上的墨痕,燕秦眉心微皱,将它们一张张烧了。
想着心烦,不想也烦,他这几日都无法专心做事,时常看着书就走神。
下午燕秦便让仆人将燕夫人准备好的谢礼送去各位大人的府上,自己则是拿着画轴,去了蔺家府上。
快走到大门前,燕秦又有些踟蹰。
那高门深院花木层层掩映,他既想往里望,望到那个想看到的人,又因为理智劝告,深知不与其来往才是上上之策。
他告知门房道:“可否通传一声,便说燕二郎来给你家主人送谢礼。”
那门房摆手道:“我家主子今日不在府上。”
燕秦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落,转身离开了。
他知晓自己自然可以将礼物留在这里,只需留下自己的姓名即可,让门房代为转交,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心里总有些想法作祟,道谢这种事自然是要亲自见面才有诚意,否则那位权倾朝野的蔺大人怕是不满意他的态度。
为自己的行为找好借口后,燕秦带着画轴离开了气派的蔺府。
蔺绥正在为锦衣卫之事而操劳,同时要监管内务府之事,所以并没有待在府上,晚间喝药时才听见彩绡的汇报。
“明日让人去他那儿传话,让他隅时三刻来府上见我,不必告知我的姓名。”
彩绡应下,蔺绥将碗里的药喝完,用清茶漱了口。
他摸着手上的红玉珠,叫来云绡,让他备好自己要用的东西。
次日食时,燕秦便收到了消息。
小妹燕容榛好奇地问是谁,燕秦只说是好友。
燕容榛知道兄长交友广泛,如今家里的事有了章程,想来兄长也是时候出门交际去了。
“哥哥,娘说你不同我和爹爹一块去是么?”
燕峮要出发郾州,燕夫人自然是跟着的,幺女也要带在身旁教养,至于燕秦,自然就不必跟着去。
“嗯,我要准备明年的会试。”
十八早已成人,娶妻生子都有不少,燕秦一直以读书为主,少时游学,早就能够独立,更何况读书为重,父母自然不会带上他。
圣上的意思是半月内离京即可,燕峮却是个着急性子,今早就让人开始收拾家当,他想尽快上任。
燕秦早就习惯了与家人分别,倒是没有什么不舍,知道双亲不必舟车劳顿去苦寒之地便放下心。
和妹妹说完话,燕秦便带着礼物出了门。
梳着双丫髻的燕容榛看着兄长急忙远去的步伐,眨眼道:“二哥哥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急过,难道是赶着去见情郎?”
旁边的丫鬟忍笑道:“小姐,这话你可不许乱说,二公子要见也不是见情郎。”
“我这说顺嘴了嘛,昨日看了个话本子,”
“小姐,你又偷偷看话本,若是被夫人知道了,又得罚你做文章了。”
燕容榛嘟囔:“我可不是二哥哥,整日不是写就是画,无聊的很,想来我未来嫂嫂肯定也是喜欢写写画画的人。”
燕容榛感觉的半点不错,蔺绥现在就对写写画画格外有兴趣。
被活泉包围着的亭子挂着纱帐,内里燃着无烟的银丝碳,露出些边角空隙来通风。
燕秦被引到亭中央时,内里穿着黑衣的青年正在写文章。
黑衣越发显得青年身姿清瘦,淡淡的清苦的药香在亭内萦绕。
见礼后,燕秦看见了纸张上的字迹,内容正是他曾经写过的一首词。
他抓着画轴边缘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随着蔺绥的落笔,在心中念出接下来的篇章,仿佛随着他的心声,蔺绥跟随着落下笔墨。
“这便是你的谢礼么?”
蔺绥展开了燕秦带来的画轴,颇有些挑剔的意味。
这副乃是前朝大师的真迹,十分名贵,燕秦也是斟酌再三才选了这一幅。
现今看见蔺绥不太满意的模样,燕秦心中有些无措。
他抿了抿唇道:“思及大人喜好书画,因此才选了这样礼物作为谢礼。”
燕秦不知道蔺绥为什么忽然找上他,但想到对方找上他的由头是画技,所以挑选画总是不会出错。
他其实并不知道蔺绥喜欢什么,他也尝试着打听过,可尽是金银财宝,但这些东西蔺绥不会短缺。
蔺绥看着少年郎清隽的眉眼,道:“燕郎君应该知道燕大人去了郾州,这份天大的人情,只靠一幅画来偿还,是否有些太占便宜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燕秦有些犹疑不定,不清楚蔺绥的打算。
难道是让他再作画赔罪,若是蔺绥想要,他再多画上几幅也没问题。
“今日我有雅兴,也起了画画的心思,燕郎君也让我画上一回,便算偿还了这份人情,如何?”
青年的声音慵懒,如同落在燕秦的心上,最后二字按下重弦,让燕秦心里猛地一跳。
他的视线落在了青年的手上,这只手会执笔在他身上描绘出痕迹,燕秦想这又有何妨,哪怕是蔺大人在他身上画个王八,能填补上这人情,也是值得。
只是那份极为隐秘的急切和期待到底是不是因为可以还清人情的缘故,燕秦没有去细想。
看着四周的幔帐,燕秦知道恐怕蔺绥早就打好了主意。
他便也没推辞,解了身上的衣衫,准备转过身去时,却听蔺绥道:“我可没说要画在背面。”
燕秦按着长桌边缘的手收紧,心跳的越来越快,深吸了一口气,正面迎上了蔺绥的视线。
“画卷怎么能有阻碍,你说对吧,小郎君?”
蔺绥手里的笔抵在了燕秦的腿上,墨汁在布料让晕染开,让燕秦有些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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