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何不停留一瞬?”

翻卷的长河中,宋辞晚抬手一指,浪涛形成一座巨大的水波牢笼,瞬间就将惊鸿一现的木人身影给定住了!

木人原本在长河中穿梭,浮沉来去宛若流光飞度,他的身影闪现,只在那时那地于万分之一个刹那间停留了亿万分之一个须臾。

但哪怕是这样快的闪现速度,却依然是被宋辞晚这一指给定住了。

这是宋辞晚方才观察课室内的小型时光长河,而在当时领悟到的一个新的绝技:刹那永恒。

何谓刹那永恒?

其实说得通俗点,就是定格时空。

宋辞晚为这门绝技取名刹那永恒,则是因为比起简单直白的“定格时空”,刹那永恒还具备更深层次的道意与道韵。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觉,这种微妙感觉甚至使得宋辞晚在此刻生出了一种,自己恍惚触摸到了时空大道、领悟到了时空真谛的错觉——

虽然说,宋辞晚如今其实已经切切实实掌控过两条大道。

一条大日之道,是因为她炼化了一颗大日星辰,成为了大日之主,因而她算是间接掌控了大日之道。

另一条审判大道,则是因为她炼化了一条来自尊体虫族的审判锁链,通过种种手段又理解并掌控了审判大道。

两条大道存于己身,宋辞晚虽未合道,却早已胜过世上绝大多数合道——

当然,如今的九州,本来就没有真正的合道。

但宋辞晚早就能够吊打相当于人族合道境的古妖圣,这个也是毋庸置疑的。

可这,却又不是如今宋辞晚的极限。

如今的宋辞晚,经历过木人数轮课室答题的洗礼,总计领悟到了完整的华夏字诀一千五百字以上!

这几乎可以算是学全了大部分的常用华夏文,到这一步,她对文字的排列组合能力也同样随之上升,她现在究竟有多强,她的极限又在哪里,其实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她领悟了刹那永恒,却仍然领悟不了完整的时空大道。

而哪怕只是领悟到了时空大道的部分皮毛,宋辞晚又觉得,光只是这些皮毛,竟已是强过了成型的大日之道、以及审判大道许多!

可见,同样是大道,但不同的大道之间也是有高下之分的。

至高的大道,比如时空大道,些许皮毛,已能强过大日之道与审判大道不知多少个层级。

因此,宋辞晚当初摒弃以大日之道和审判大道来走“合道捷径”的举动明显是非常正确的。

虽然这两条大道其实并不弱,但再不弱,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高悬三千大道顶级层位的时空大道呢?

而时空大道,在宋辞晚这里却仍然不是合道的首选。

她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只觉得时空大道不应该是她追逐的终点。至于说她究竟应该要以什么道路来进行合道,此刻的宋辞晚其实还是缺乏完整的答案。

她不急,她要等一个心思明透,念头通达的机缘!

至于眼下,她的实力在面对木人时显然是够用了。

刹那永恒将木人定格了瞬间,定格时,这一瞬间又仿佛是化作了永恒。

在永恒流逝的时光中,宋辞晚与木人对视。

她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对方从制作到诞生的全过程,看到了一代又一代传承者在无穷岁月流逝中仓皇的背影,消瘦的脚步,绝望的眼神……如泣如诉。

他们彷徨,他们不安,他们踯躅,他们不甘。

他们有无数声面对岁月的呐喊,也有无数次痛哭流涕,想要放弃。

当全世界都湮灭了,当你的来处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了,整个寰宇星海,三千世界中,都只剩下你们互相记得彼此,坚守誓言,等待一个不可望的将来,你真的……还能等得下去吗?

最初或许是可以,但越到后来,每一分每一秒便都是煎熬。

想去死,想发疯,想让整个世界陪葬,又或者,谁陪葬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但是——

人又是那么矛盾。

木人也是如此。

毕竟木人亦是由人做啊!

一个一心想要发疯的木人,一个一心追求解脱的木人,真正到了寂灭解脱来临的那一刻,他似乎又不想死了。

他看着宋辞晚,与她目光对视,亦在此时与她对话。

木人说:“宋昭,弑师是要遭天地反噬的。”

宋辞晚不答他的话,却反问:“木先生,我想知晓,火种课室的最初设定,是与死亡挂钩的吗?”

是的,她在问,先前那课室中各种各样倒反天罡的规则设定,是原版的设定吗?还是木人修改后的设定?

想来原版的可能性不大,毕竟昊虚仙岛与蓬莱仙域,原本就是为了传承文化,延续文明而存在。

既然是纯粹的传承仙岛,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种不讲道理的设定?

那些稀奇古怪、毫不讲理的设定,真的能对传承有任何助益吗?

不,那些东西只会杀死进入课室的一切生灵!

那是饱含恶意的设定,那已经完全偏离了昊虚仙岛存在的初衷。

宋辞晚的问题太过于犀利了,被定格的木人脸上竟有了人性化的痛苦与愤怒。

又痛苦、又愤怒、又挣扎,又无能为力。

木人沙哑声音说:“不在课室内死,也要在课室外死。虫族早晚会再来,与其最后被虫吃掉,倒不如先在我课室内死去,尚可为火种库冲入一份能量!”

原来木人要人死,竟是为了充实火种库的能量。

宋辞晚不由摇头嗤笑了声:“人都死了,传承又还有何意义?”

木人道:“人死完一批,终归还有新的一批,一批又一批,无穷尽也!总有一日,我华夏传承能够再度在人间绽放光芒!一切牺牲都将值得!”

说到这里,木人平淡机械的声音中竟又蕴含了些许激昂。

他越来越人性化了,又或者说,他的人性化越来越明显了。

宋辞晚看着眼前这个木人,已经失去了继续与其对话的心思,她举起手——

方才与木人对话数句,看似至少是经过了数十息的时间,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瞬间都没有过去。

木人还处在刹那永恒的定格状态中,宋辞晚的眼睛也还在盯着他的眼睛。时光的长河还在波涛翻滚,一瞬间,木人忽然四肢脱离躯干。

它的手臂化作了两条木龙,双腿化作了两只鸾鸟,倏地便挣脱了刹那永恒的定格,向着涛涛河水潜入。

木龙长吟,鸾鸟清鸣。

木人快速念诵:“鸾鸟凤皇,日以远兮!”

顿时,两轮烈日落至鸾鸟尾羽之间,更是在瞬间为其助推加速,要将这鸾鸟快速送入水中。

宋辞晚立刻从袖中取出一支斗笔,向着前方的涛涛河水一点:“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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