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迷漫了整个车站世界,一天一地的风雨气,伴随着呼吸,进入每个人的体内。
浓雾仍然让人喘不过气来,但其他三人再也不提“我们上车谈”,宁可在车站上忍受糟糕的空气。
不祥的阴云还未褪去,对南舟来说,他已觉得天地间一片平旷安宁。
拉着江舫坐下不久,他便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感叹:“……啊。”
车票从他的仓库中消失了。
他永久失去了登上眼前这列驶向“未来”的列车的资格。
在场每个人心中都充塞着无数的问题。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江舫是他们中唯一一个扮演了npc的角色?
南舟已无权登车,好在元明清的车票还有50多分钟的时限才到期。
他们还有时间去盘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
李银航脑中一片混乱。
她呆头呆脑地询问:“舫哥,你不应该是最后一个回来吗?”
她比划了一下:“一头一尾什么的……”
江舫含笑点点头:“嗯,我猜高维人原本应该是这样设计的。”
南舟问:“你的副本时限是多久?”
江舫回答:“20小时。”
南舟点一点头。
这个时间是合理的。
这样一来,五个人的副本最多也没有超过24小时的。
一方面,这不会让高维观众觉得江舫有被刻意针对。毕竟元明清和李银航的通关时间比他还长4个小时。
另一方面,副本的目的本来就不是要在规定时间内“通关”,而是要自愿完成“牺牲”这个动作。
总而言之,就是突出一个表面“公平”。
江舫说:“我的副本叫做蚁巢迷宫。……实际上就是无数面镜子组成的迷宫。”
“迷宫上面有封顶,镜子本身也很脆弱,不能翻墙,也没办法占据制高点观察迷宫全局……”
江舫娓娓道来之余,把帽子摘下来,扣到南舟头上,好替他挡一挡水汽的侵蚀:“任务说明里设定,我是一只勤劳的工蚁。”
“每一只工蚁都渴望为蚁后做出贡献,换取交·配的权利。”
“我作为工蚁,意外发现了一罐质地出色的花蜜。”
“迷宫内某些特定的镜子,可以通过折射,制造出另一个‘我’,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生命体。”
“镜子中的‘我’在诞生之后,它们就拥有了生命。它们是与我相貌相同的工蚁,它们会嫉妒我做出的贡献,要杀死我,从我手里抢走花蜜,去蚁后面前献殷勤,交换交·配权。”
“这些新制造出来的工蚁,可以在镜子和现实迷宫间穿梭——大概是又可以实体化追杀我,又可以从我经过的镜子里突然冒出来偷袭我——不管是普通镜子还是特殊镜子。”
“我要通过观察,躲避能制造出‘我自己’的镜子,同时躲避已经被制造出来的‘我自己’的追杀。”
“‘在20小时之内找到处于迷宫中心出口的蚁后、并把花蜜送到它面前’……”江舫说,“这就是我的副本任务。”
讲到这里,江舫轻松地一耸肩:“……大体就是这样咯。”
李银航瞠目结舌。
半晌,她做了个总结:“这是人玩的游戏吗?!”
江舫笑道:“是吧。我们银航都这么说了。”
江舫好端端地坐在这里,跟他们谈笑自若,证明他已经从那重重危机间脱身,成功通关。
因此任谁也提不起什么紧张感来。
但谁也不知道,在十数小时前,江舫遭遇了怎样惨烈的围杀。
那时,他的视野四面都带着血的。
他单手撑在破碎的玻璃碎碴上,旁边倒伏着的另一个他,慢慢被一片镜子碎片吸收。
“呼……呼……”
风声回荡,将他的喘息声送到极远方。
地上散落的玻璃破片,折射出一万颗从他额角滚落的汗珠。
江舫的指尖草草裹着绷带,边缘不间断地洇出鲜红的血来。
他虽然用“工蚁”称呼这些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鬼魅,然而,他们都实实在在的是人,是他自己。
每一个镜子里,都有另一个自己。
每一个自己都在凝视着他。
他需要和每一个自己对视,确认它们究竟是真实的影像,还是满怀恶意的魑魅。
在江舫的目光锁定到其中一个影子、和他对视了十数秒后,镜中人忽然毫无预兆地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江舫一拳击碎了镜面,却只收获了一地碎片,一地残影。
那种从指尖泛起的疼痛感还没来得及消退,一股冰雪般的冷意就覆盖了上来,替他镇静消痛。
现实里的南舟在雾里抓住了他的手,轻而认真地摩挲他的指关节,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哪里受伤最严重。
丝丝的暧昧痒感消解了神经过绷的痛楚。
多年积习所致,江舫还是不大习惯在众人面前做亲昵的事情,被南舟抚摸得脸颊微红。
……好在身处雾气里,看不大出来。
他不由轻咳一声,继续道:“好在这些‘工蚁’一被制造出来,也不只是为了杀我。它们把一切自己之外的敌人,都当做可以残杀的对象,只不过我拿着花蜜,被杀的优先级最高。”
江舫的副本,和南舟的副本实际上有些共通之处。
高维人一致认为,能对付南舟的只有南舟;能杀死江舫的,也只有江舫。
某种意义上,高维人还挺看得起他们的。
李银航不禁再次代入,想如果换自己去闯关,她能干什么。
结果她越想脑袋越大。
首先,长期处在镜海中,被无数个自己环绕,本身就是极大的精神压力。
其次,打碎镜子,暴力通关绝不可取。
镜子是打碎越多、数量越多的特殊介质。
按照“每一面特殊镜子都会制造出一个江舫”的设定,一旦不小心打碎特殊镜子,或者让普通镜子的碎片落到特殊镜子前,都有可能会复制出另一个自己来。
再次,绕路规避也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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