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民谣。都是道士自己临时编的。在场的囚犯也没人听过。只不过,既然老大说听过那他们只好承认自己听过。由于所有人都表示听过,在每一个囚犯的心里就会形成这样一种看法:也许别的人都听过,只有自己没听过。自己虽然没听过,却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没听过。就像“皇帝的新装”里所表达的那样。
“这首民谣有什么——”
郭长风正要问所有人心里的疑问。道士解释道:“这首民谣里藏的正是阁下的名字啊!”
“啊——”郭长风与在场的囚犯一样,同时发出一声“啊”来。
道士继续缓缓解释道:“长梯架房。是‘郭’字头,句子里还藏着一个‘长’字。一子屋下藏,是‘郭’字脚。听见风声起,是耳朵旁,还藏了一个‘风’字。三句合起来正好是一个‘郭’字。还隐藏着阁下的名字。”
郭长风一听,老道士分析的头头是道,有些道理。于是皱皱眉头,没有说话。
“那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有人插嘴问。
道士看着郭长风,说:“这最后一句说的是阁下称王。贫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阁下的字里应该有一个‘帆’字?阁下的字是什么?”
郭长风说:“我只有名,没有字。”
老道士后悔自己画蛇添足,猜错了郭长风的字。——原来,老道士自打郭长风进门开始,只是轻轻瞄了他一眼。便开始为他编故事。根据郭长风这名字,猜测他的字里一定有个“帆”。没想到,郭长风竟然只有名没有字。正在后悔之时。听郭长风说:“不过我的小名叫郭帆。小名里头有个‘帆’”。
老道士一听,大喜过望。“着啊!贫道果然没有猜错。阁下正是贫道苦苦等待的那个人。”
“你的那首反诗怎么写来着?”一个胖子问道:“再念给大家听听。”
郭长风一百个不情愿。眼见的这帮家伙要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心里面又是懊恼又是后怕。
老道士呵呵一笑,说:“不必为难郭公子。贫道早已记熟,我念给你们听吧:斩木为兵叶做麾,将军神勇逞神威。乾坤颠倒大厦倾,搅动黄龙夹着尾巴飞。呵呵呵!”
“真人爷爷真是好记性啊!听了一遍就记得这么熟。真是神人呀!神人!”所有的囚犯一起称赞老道士。
郭长风也惊讶于道士的记性。但是,他不可能想到那首民谣也是道士现场根据他的名字编造出来的。以为民间真有那样一首谶语在流传。
“真人是——”郭长风正要开口问老道士的姓名。道士连忙回答:“不敢。贫道不敢在阁下面前称真人。贫道法号‘圆通’”。
“哦——是圆通真人。”郭长风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他现在的心里想的可不是别人的身份,而是担心自己的命运。
这位圆通道士,原是南朝九莲山的道士。自幼聪慧过人,敏而好学。无奈家境贫寒,又少年丧父。母亲改嫁以后,族人便把他送到道观里去当道童。小道童在道观里白天为奴,夜间学习。把道观里所藏的几朝几代的书籍都看了一遍。由于他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学了一肚子杂七杂八的东西在里面。师傅们称赞他勤奋好学,他自己也自视甚高。成年以后,因为过于自负,无人入其法眼。很难和同辈的师兄弟相处。圆通道士便离开原来的道观到处云游。年过而立,来到江州这个地方。刚好南北两朝大战方休,诸事尘埃落定。江州府处在非军事区内,成了一方滋养各种怪诞邪说的温床。圆通道士在江州城南找了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的道场。由于他学识渊博,思路敏捷。综合自己平生所学,创立一套独特的天人感应之说。能够根据每个人的现实情况当场做出相印的回答,为普通民众解疑答惑。渐渐的被人们视为神人,奉若神明。被信众和弟子们称作圆通真人。
圆通道士的信众广布江州府。最高时达到几万人。每逢初一,十五,他都要在自己的道场里做法。各方信众蜂拥而来,有求签问卜的,有求子问女的。有请求消灾除难的,有占问前途的。一时之间,江州城外成了人们云集的集市。信众们献给道观里的布施赶得一个普通县城的税收了。人多势众,财大气粗的道士们开始变得膨胀了。不仅自己收取集市的税银,还包揽了绝大多数民间词讼。江州府衙门眼瞅着成了空架子。那些作威作福惯了的官员眼中哪能揉的了这粒沙子。于是,着手进行干涉。这一干涉不要紧,激怒了圆通道士的徒子徒孙和广大信众。成千万的人聚集在一起,围堵州府衙门。衙门的官员十分震怒。派人连夜抓了很多道士,把圆通道士也抓了起来。为了避免他的徒子徒孙和信众继续闹事,江州府悄悄把圆通道士送到湖州,关在了湖州府的大牢里。圆通道士被秘密羁押在了湖州府,他的那些徒子徒孙和信众一时之间找不到他的踪迹,群龙无首,在外面也就闹不成什么事儿啦。圆通道士心里清楚,即使自己无罪,被关在这个地方就别想再出去了。官府是不会把他这样的人放出去的,就是硬编也要给他编一大堆罪名。不杀头也会永久坐牢。他凭自己的智慧和本事,在监牢里混成老大。然而,在这里再怎样威风也比不在外面潇洒。想要出去的唯一办法,就是铤而走险。铤而走险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怎样才能走的长久,走的周全。圆通道士每日打坐,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可好,郭长风进来了,给圆通道士带来一道亮光。凭借自己的学问和机敏,瞬间就编好了这么一大堆说辞。
郭长风被圆通道士的一通胡说弄的疑惑起来。以为自己真是天命所归,有王侯之相。想想自己多年来的际遇,再看看眼下的境况,心中不免涌起一股豪壮孤愤,慷慨悲气。又想起了自己经常说的那句话:“男子汉大丈夫,真该趁着大好时光,长风破浪,有所作为!”难不成自己真的被冥冥之中选定要有一番大业可为?
然而,有再大的雄心壮志也是无用。身为楚囚,困守在这又脏又暗的地牢里,将欲何为?
圆通老道士不愧为高人。见郭长风意志消沉,心存疑虑。一个劲儿的给他打气鼓劲儿。
“牢房这种地方,也是一个闹市。”圆通道士说:“别看咱们关在这里,其实一点也不冷清。贫道若不是为了等阁下,早就出去了。”
“能出去吗?”郭长风问。
“想出去就能出去。”圆通道士说:“只不过——现在出去干什么?阁下可想好了?”
“出去——自然是过好日子。”郭长风说:“待在这里,饭食没有好饭食,床铺没有出好床铺,谁愿意长期待在牢房里?”
“这些东西——”圆通道士说:“只是普通的口腹之欲而已。想要满足口腹之欲,实在太容易了。贫道想问的是阁下的大欲?”
“我没什么大欲,”郭长风老老实实说:“进来几个月了,连个女人也没碰一碰。天天看见的都是脏兮兮的男人面孔。要说我的大欲,就是找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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