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大萨满才和卡楞了祭坛。两人对天祷告。先磕头,后洒酒。割破手指,把血抹到嘴唇。互相交换一支箭,各自折箭起誓。最后,一把火点燃了祭坛的干柴。把替罪羊献给天神。

这一番操作,既血腥又神秘,既威严又神圣,既庄严又恐怖。不怕人不信。

卡楞的部属围在祭坛四周,战战竞竞,诚惶诚恐。跪下身去,向天神磕头。

卡楞本人虽然胆大,不敬神不畏神,但他也是相信有天神存在的。

大萨满为了坚定他的信仰,对他说:“番主心里很清楚,天神更是明白——那个护卫做了番主的替罪羊,替番主祭了神赎了罪。但是天神不可欺——若番主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故意违背今日誓言,就是把全部落的人都做了替罪羊也赎不回番主的罪恶了!到那时节,天神发怒降下灾祸。部落里人畜死光,大地会像碳火一样干热。千里赤贫,寸草不生。恶鬼遍地,白骨累累。番主可明白?”

“明白。明白。”卡楞低下头,连连表示认可。

与卡楞盟约之后,大萨满又在切里番待了一段时间。一直待到春三月。

“眼睛瞅着草芽也已经长出地皮了,天气也和暖了,本尊也该离开了。”大萨满说:“本尊趁着阳春三月,到西番草原去走一走。”

“大萨满为什么还要去西番?”卡楞说:“俺卡楞不是已经与大萨满盟过誓了吗,为什么还要去西番?难道大萨满还不相信本番主?”

大萨满笑着说:“本尊怎么会不相信番主呢?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本尊对番主的诚心十分相信。本尊这回去西番,不是去联络安达。是去替番主探查一番。——马就到了春暖花开时候,国王陛下希望番主能在今年春天夺回西番故地。想必,这个时候陛下答应援助番主的人马也该动身啦。番主要做好准备。”

“大萨满要去多久?”卡楞疑心重重。

“本尊十天半月就可回来。”大萨满说:“番主不必疑心。番主也许不相信天神,本尊可是部落祭司,虔诚信徒。怎么会拿自己的誓言当儿戏呢?”

“本番主派人护送大萨满可好?”卡楞说:“就让俺的副将亲自保护大萨满。”

大萨满心里明白:卡楞说是让人保护,其实是派人监视。便笑着答应了。

从切里番到西番草原路途并不远,只要翻过一座大山就到了。

安达的大营驻扎在莫尼滩。莫尼滩远离西番腹地,在星星峡西边百十里处。这里离南朝最近。便于与南朝联系,也便于南朝给西番的物资送达。其实,安达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靠南朝近有安全感,心里面踏实些。

大萨满翻过雪山到了西番草原,又走了整整两天才来到莫尼滩。

安达的大帐十分气派,又高又大,像一座王宫。几十里外就能看见白色的圆顶。大帐周围排布着百座帐篷,众星捧月似的把安达的帐篷围在中间。

莫尼滩地势低洼,气候温暖。这里的草比别处早半个月长出地面。虽然才是三月初,营地周围已经一片绿茵茵的。远远看去就像一蔟白色的圆蘑菇生长在绿草丛中一样。

大萨满带着十来个人从切里番到莫尼滩,一路只碰到一些零星的牧羊人。没见到西番各部落的大队人马。来到安达的领主大帐前时,才有人把他们拦住。经过一番讯问,大萨满说明来意。那伙人急急忙忙赶回去通报安达。

安达听说哈拉国乌兹曼国王的使者到来,喜不自禁。他知道,乌兹曼国王和卡楞是仇敌,是死对头。哈拉国的使臣来到西番,一定是来商量如何对付卡楞的。

安达出帐相迎。大萨满来到大帐前,下了马朝安达走去,随从人员留在数丈开外。

安达发福得不像样子。短短一两年时间已经养的肥肥胖胖,臃肿不堪。他由两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搀扶着站在大帐门口。满脸堆笑,一团和气。穿着华丽的丝绸长袍,头箍着镶嵌宝石的抹额。像一个富贵闲人,更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南朝王爷。

“欢迎尊贵的客人!欢迎睿智的大萨满!欢迎伟大至尊国王乌兹曼陛下的使者!欢迎您,欢迎您来西番草原做客。”安达说着华丽的词藻,俨然像一个南朝人。“您的到来,让西番草原无比光亮!让本领主的敝帐蓬荜生辉!”

“领主客气啦!”大萨满笑脸相迎。伸出一双枯瘦的手握住安达那双又软又绵又肥又厚的大手。

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一起进入安达的大帐。大帐内陈设十分华丽。四周挂着丝绸帷幔,地铺着厚厚的栽绒毛毯。靠墙四边设有软垫和靠枕。软垫前面放着的是南朝矮几,而不是草原木盘。大帐中间放着大铜火盆,里面燃烧着南朝的香樟木炭。大帐四个角摆放着从南朝运来的大瓷花瓶。花瓶里面插着南朝宫廷粗制的绢花。

安达请大萨满坐在自己身边的软垫。叫人过来伺候。

安达效仿南朝,把厨房设在大帐之外的小帐篷里。熬好的奶茶和煮好的羊肉都由一群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用漆木托盘送了进来。

“领主好福气呀!这番尊荣让人艳羡。大帐华丽程度,我们国王陛下的王宫也望尘莫及呀。”大萨满说:“这都是南朝的做派吧!一看到这些,就知道领主在南朝皇室心目中的地位啦!”

安达笑呵呵地说:“是啊!托皇帝陛下洪福。朝廷对本领主厚爱有加,对我西番部落赏赐不断。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好日子。”

“领主说的对!西番部落为他南朝守护西疆,辛苦劳碌,功不可没。”大萨满说:“南朝朝廷对西番部落的奖赏唯恐不够,赏赐这么点儿东西算什么呀?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身处金山不缺钱。领主的大福分还在后头呐!可叹卡楞,自不量力以卵击石。他就没这份儿眼界,没有领主这份儿尊荣!现在像个丧家犬似的流落在荒凉的偏僻边陲。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大萨满此番前来,莫不是国王陛下有什么举动?要本领主配合陛下两面夹击消灭卡楞那个逆贼?”安达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心里的愿望。他将卡楞说成逆贼,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南朝忠臣。大萨满心里暗暗好笑,又是可怜他又是蔑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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