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十七如约到了御花园南角假山后等待顼元。本也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若不来的话依顼元不饶人的性格,肯定会纠缠许久,想想便放弃了不来的念头。

这儿不可否认是最佳的隐藏位置,晚上少人经过不说,即使经过了借着月色也看不清楚这里头到底有没有人。十七等得无聊,便打算数星星自娱自乐,但天色灰蒙,星星愈发看不清楚。

“还来不来啊……”十七独自嘟嚷道。

又过了许久到了亥时,十七等得都犯困了,突然夜空哗一声下起了暴雨。大滴大滴的雨珠像一连串的石子打在十七的身上,十七连连打了一阵哆嗦,一狠心快快跑步回去,溅起水花一片片。

“嘿秋!”十七打了个喷嚏,身体突然掠过一丝寒意,她敏锐地觉察再跑下去铁定着风寒,环视四周把目光锁定最近的一处——太医院。

“欸……总算找到地方躲雨了。”十七冲到太医院的屋檐下,哆哆嗦嗦地抹掉脸上雨水,探头往里面看去。

要走到太医院里头,还得走一段路,路程虽短,但这大雨之下路程看着也长。她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越发想冲到里面那灯火明亮的地方去。

大雨滂沱,忽而有人提着灯笼打着伞从里头走出来,十七逐渐看清那人的装束似是太医的模样,忙到他身前截住他恳求道:“这位太医,不知可否送我到里头坐坐,这儿太冷了。”

太医看十七身体微颤,低低地啊了一声,道:“你随我进去吧。”

“太谢谢你了!”十七站到伞下,与太医一同走到内堂。太医收了伞放在门外,推门让十七进去,又细心地关上门,指了一张长凳让她坐。

内堂四周都熬着药,一片雾气氤氲里生出许多暖意。太医斟了一杯热茶,夹了一片姜片,递给十七道:“先喝杯姜茶驱寒。”

十七接过杯子暖手,感激道:“太医十分慈心,不知太医怎么称呼?”

太医一边回到自己座上一边道:“叫我谢太医就好,姑娘像是着凉了,我给姑娘开一剂药吧。”

十七瞧谢太医与卫九不相上下的年纪,文质彬彬的模样,脸上隐约透着失落。她喝了一口姜茶,问道:“谢太医是有烦心事吗?”

谢太医停了须臾,笑道:“姑娘心思细腻,我不过是疲倦而已,并没有烦心事。”

“烦心事人人都有,只是谢太医不说而已。”十七道。她衣服湿透,然而在这也不方便更衣,便挪近了火炉的地方坐着。

谢太医到药库抓了草药,捆成三包给十七道:“每日一剂便好。”

“治病得望闻问切,谢太医只看我一眼便知配什么药给我,可不会见我是宫女随意抓药吧?”十七玩笑道。

“姑娘不信我的话可以不吃。”谢太医又到一旁翻着医书,脸色更是烦郁,不再理十七。

十七耸耸肩,寒意已被驱散了些许。她好奇地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本与其他蓝色封面本子完全不同的记录本子看起来,上头写着“麝香、藏红花四两,烧灰为沫,加入一味雪凝胶,固成形,风干三日”除了这个,还写着恢复元气的种种方法。十七暗自吃惊,不禁看了看埋头翻书的谢太医。

她把本子藏在身后,缓缓道:“谢太医……你是侍奉哪位娘娘的?”

“崔惠妃娘娘,怎么了?”谢太医不耐烦地挥挥手,“拿了药就走吧,门口的伞你可拿去挡雨,不必还我了。”

十七正想发作,一念之间转了念头,小心翼翼把本子放回原处,拿了药撑着伞回百合宫。

一夜无梦,白天一早起来是头疼得很,便起来煮药。香儿刚从御膳房回来,到小厨房喊十七道:“今日早食是清粥白馒头,你……你怎么在煮药?”

“许是昨晚着了风寒,本该昨晚煮药的,可那时困极了,我倒懒得动了。”十七打了个喷嚏,抽了抽鼻子道,“你还是把我那份早食拿过来吧,我没力气动弹了。”

“昨晚下这样大的雨,你还出去,当然着凉了!”香儿嗔道,又转身给十七端来早食,“我替你去回和嫔娘娘,今儿你休息吧。”

“好。”十七有气无力地坐着应道,想了想又说,“你中午给出云轩送膳食时,给刘选侍带把扇子。”

“皇上答应彻查和嫔娘娘爹爹一案,娘娘高兴得很,肯定会应允的。”说罢便离开了小厨房。

此事在十七意料之中,然而昨晚无意中看到的本子却是意料之外。照顾崔惠妃的太医竟然开一味避孕的药方给她,实在难以猜测是太医的阴谋还是崔惠妃的本意。若不想怀孕,为何还揽尽恩宠呢?

“嘿秋!”十七发冷,呆呆地到房中取了件披衫披着,回到小厨房看火,许是太困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真想在漫山樱花里安然睡去。

画面转变成战火连天的时候,八岐楼四处都是尸体,大火从八岐楼的底部烧起,浓浓黑烟不断冲上云霄。戴着狸猫面具的哥哥到秘密后院寻她,他抓紧了自己的手二话不说带着她从密道逃生,他的眼泪从面具下流出,痛苦地抿住嘴唇的他一言不发。

她怕极了,不断追问哥哥,爹爹在哪里,为什么不带上爹爹?

哥哥不说话,只一味地拉着她跑,跑了许久许久之后终于到了出口。哥哥把她推进一片阳光之中含着泪温柔地说,之绾,爹爹的仇我来报,你只管跑,跑到长乐无忧的地方去……

长乐无忧!哪里才是长乐无忧的地方!然而一声巨响,高峻的八岐楼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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