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她说。

他看她。

“我说的是,她在乌镇时的事。”

“我知道。”周生辰的语气,很淡。

“我……是因为嫉妒。”

他笑了笑,没说话。

佟佳人想,对着他这么聪明的人,好像说什么都只是在重复他已经知道的事。她是因为嫉妒,所以在知道周文川让人掳走时宜时,没有阻拦,或者连示警都没有。她记得,周文川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嘲笑自己:“我的好太太,我当时是真信你,因为你一定会嫉妒她。”

“抱歉,佳人,”他看了看腕表,“我要离开了。”

这里车程到时宜那里,需要十五分钟,而刚才的谈话已经用去十分钟。

她勉强笑:“是我该说抱歉。”

她知道他的守时,没敢再说什么,开门下了车。

林叔也同样在看表,在看到佟佳人下车后,颔首问:“二少奶奶需要安排车来接吗?”

“不用,很快有车来接我。”

林叔再次颔首,上车后,很快就开离了车库。

她站在路边,完全看不到车窗内的人,却能轻易在脑海里勾出了一个坐着的身影。

背脊的弧线,手臂的位置,还有对林叔说话的神情。

她几岁就和他坐过一辆轿车,到十几岁,到大学毕业,到婚礼之前,她是唯一和他共坐过一辆车的女孩子。以至于到现在,她仍旧不太习惯周文川坐在自己身边的感觉,太浮躁,无论如何掩饰,周文川的心都因为欲望而浮躁。

不像他,也不可能像他。

晚上到家,已经快九点。

两个人都还没有吃饭,时宜随手把头发绑起来,从冰箱里往出拿小牛排,准备给他煎牛排,再炸些土豆什么的。她洗干净手,开始切土豆条的时候,门铃忽然就响起来。

有人在轻轻拍着门,听起来急切的,却拍的并不重。

一听就是小孩子。

果然,马上就有小女孩的声音喊她的名字。

“帮我开下门,是隔壁的邻居。”

周生辰依言,去开门。

有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抱着古琴,站在门外。

她看到周生辰傻了,周生辰看到她也有些无言。

“时宜姐姐……搬家了吗?”

“没有,”他微弯腰,说,“她在做饭。”

时宜很快切完土豆,擦干净手出来,从周生辰身后绕过来,伸手拧了拧女孩子的脸:“换新弦了?来……”话音未落,忽然从女孩子身后蹿出一个白影。

时宜眼前一花,没来得及反应,猛就被周生辰打横抱起来。

只差一步,狗就扑到身上了。

狗拼命汪汪着,不停蹿上来,真就想去咬她。

她傻了。

女孩也傻了,很快就低斥了声:“卡卡,回家去。”

狗在连番喝斥下,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摇着尾巴回到自己家。女孩子很不好意思跑回去,关上自家门,又过来说:“卡卡特别傻,认生。”

周生辰心有余悸,小心把她放下来。

这个小插曲,她倒是没放在心上。从小猫狗都喜欢凶她,时宜早就习以为常了。

她把古琴放在桌上,试了试声音。

这个小姑娘很喜欢时宜,每次给自己的古琴换了新弦,都一定要拿来让她试音。时宜也乐得陪她玩,断断续续,弹了首自己熟悉的曲子。

她不常弹琴,未留指甲,声音有些瑕疵。

但瑕不掩瑜。

她弹得如何,小女孩辨别不出,周生辰却听得明白。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他想到这句诗。

虽然诗中说的是箜篌,而她面前的是古琴。

时宜玩的开心,浑然忘了他。

“这次换的弦,有些软了,”她最后告诉小女孩,“还是上次的好。”

“我也觉得是,”女孩子虽然小,却对琴的态度非常认真,“明天再换。”

她噗嗤笑了:“小败家,习惯用什么,记住牌子就不要换了。”

这么折腾了二十几分钟,她倒是真饿了。

送走了小邻居,马上就钻进厨房。

牛排的香味,很快就溢满了房间,她余光能看到他站在厨房门口,随口问:“你喜欢吃几成熟,快说哦,现在已经差不多五成了。”

“就五成熟好了。”

时宜关上火。

他递给她盘子,她将牛肉夹出来,浇汁。

“你刚才弹琴,让我想起了一句诗。”

“啊?”她看他。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她噗嗤笑了:“我的大少爷,那句是用来说箜篌的。”

他笑,低声说:“是意境。我借来夸你,李贺……应该不会说什么。”

“是啊,他早就轮回千百次了,怎么还记得自己做过这么一首诗。”

他笑:“你的琴,是师从何人?”

她微微怔住,很快笑了笑:“自学成才。”

周生辰越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他不记得,她真的系统学过古琴。

“嗯……”她握着装土豆条的盘子,两只手臂虚架在他肩上,“是啊,看影音教材。”

“很……”

“好听?”

他笑了一声:“非常。”

“非常好听?”

“是。”

她笑:“过两天我去买好些的琴,多练几次,再让你听,”看着油热了,催他离开,“把牛排端出去,等我炸土豆,很快就好。”

他把牛排端出去。

她却回味起他说的话。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一曲箜篌。

消融了长安十二道门前的冷光,也惊动了天上凡间的帝王。

这是何等的厉害,才能让人如此感叹。她回想起,他曾经教过自己的那些曲子,声动十二门,只有他……才能做到。

“土豆真不能再炸了。”周生辰曲指敲了敲她的额头,顺便替她关了火。

时宜惊呼骤起,可怜这一锅了……

炸得太过,全炸焦了。

这顿晚饭真是多灾多难,幸好牛排是完好的。时宜觉得自己实在对他不住,又要去拿一堆水果,想要给他补一份沙拉。周生辰马上阻止:“不用这么麻烦。”

她想说什么,就听到家里电话响起来。

这么晚?

肯定不是她父母。

周生辰很快走过去,非常简短地听完,几乎不发一言。挂了电话后,刚才那些放松的神情一扫而空,时宜觉得肯定出了什么大事。果然,他告诉她,文幸在急救。

时宜吓了一跳,周生辰和她说过,自己生病那晚,文幸已经被抢救过一次。

可是前几日看她情况还好,为什么这么突然……

她没敢多问,和他迅速换好衣服,直接去了医院。不知道为什么,她能感觉到他的状态变得非常不好,甚至,鲜少能感觉到隐忍的怒意。

两个人从电梯出来,整个走廊有十几个人。

周文川和王曼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在看文幸,余下的人都分散在走廊的各个角落。周生辰跨出电梯时,那些分散的人都端正了站姿,微微向周生辰躬身。

“大哥。”周文川走过来,对时宜颔首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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