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仿佛坠入到一个冰冷的寒潭中,再无一点生气。
“杀!”
万俟玉翎吐出一个字。
赶到的暗卫们见状,极力追击阿苏众人。
风怒吼着,万俟玉翎用内力挥动衣袖,周围的雪顿时席卷几米高,纷纷扬扬,把二人包裹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是他不好,明知道蛮族的狡诈,还让她以身犯险。
“颜颜。”
万俟玉翎背影孤绝,跪在雪地中,小心地把莫颜抱在怀中,他乌发翻飞,眼中是止不住的疯狂之色。
那一只因常年习武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地莫颜的脸颊,把她的黑发向两侧拂动飞扬开来。
一时间,使得被他手掌阴影所笼罩下的那一张脸,显得越发苍白如纸,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血色,莫颜虚弱的简直令人心痛的无以复加。
万俟玉翎哆嗦着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冷静。
趁着蛮族和己方做交易,莫轻雨带着人马绕路,正在攻击北地边境的城门。
如果和城内百姓能里应外合,他们很有希望一举夺城。
现在正是让蛮族放松警惕的最好机会。
可是,他来晚了一步,在路上看到浑身是血的于菲儿时候,他心就已经死过一次。
翻了半天,摸索到一个药瓶,这是莫颜当年留下的小还丹,他就是用这个保住的性命。
瓶口有一个塞子,万俟玉翎手脚发软,挣扎很久,都无济于事。
他是怎么了?
身体就和被抽干一样,血液凝固,看着莫颜嘴角还有一抹笑意,是因为看到他的身影,所以才能放心么。
“主上。”
暗三击杀墨黄之后,率先返回,万俟玉翎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还是属下来。”
暗三忍不住悲痛,看皇后娘娘的伤势并不严重,为何不醒来?他眼尖地看到那根射在肩甲上的铁钉,已经变成了黑色。
蛮族,再次用了毒。
这边,莫颜已经昏迷过去,她有不好的预感。
已经吃了解毒丹,普通的毒,对她根本不会有影响的。
好在,皇叔大人终于还是来了,他们抢到了人头,虽说损失惨重,总算完成了任务。
前方是一片迷雾,莫颜轻飘飘地,沿着迷雾中走。
好像,在尽头处,隐隐约约,有光亮的痕迹。
这是哪里?
继续向前,冲
续向前,冲出迷雾,莫颜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宏伟的建筑门前。
天啊,她怎么回到了现代?
若是以前,能回到这里生活,是让莫颜再欣喜不过的,可是她现在,只想回到大越。
她割舍不下万俟玉翎,还有四个小包子!
她这是死了吗?
莫颜摸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只有一双眼睛,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故宫。
大概是正值夏季,游客络绎不绝,很多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黑皮肤,白皮肤。
众人自发组成一个参观的小分队,由导游耐心地讲解。
很多人激动的在各个宫殿合照,还有专门卖纪念品的地方。
莫颜很想哭,她要回到大越,即便是现代生活便利,可她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玉翎,如果我死了,你真的要遵守承诺,和我一起死吗?
不要啊!
莫颜焦急万分,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至少,还有几个包子陪着他。
可是她清楚,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至于为什么这般肯定,她也说不清楚。
两天了,从莫颜抢回两位将军的头颅,她昏迷过去,已经两天了。
大越和蛮族厮杀一天一夜,折损不少兵马,可让人欣慰的是,边境城池夺回来了。
莫颜正躺在边境城池内一个温暖的居所中,长睡不醒。
“父皇,母后怎么了?为什么不陪我说话呢?”
整整两日,万俟玉翎没有合眼,抱着莫颜的身体不撒手。
直到昨天,大军攻进边境城池,军营移动到城内,他才抱着莫颜上了马车。
明熙还小,懂得不多,但是父皇一直没说话,他心里有些恐惧,红了眼眶。
墨紫不敢言语,拉着明熙的小手,悄无声息地退后。
主上他自从那刻后,心好像死了,如行尸走肉,不肯说半句话。
军中事务,一切靠莫轻雨将军处理。
于菲儿受伤严重,洛峰要照顾她,还得帮着处理军中事务,莫颜现在,也是洛峰的救命恩人。
“娘娘很累,所以要多睡几天才能醒。”
墨紫安慰明熙,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皇上不肯吃饭,不肯休息,也不管军中事务,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没有半点反应。
“墨紫,怎么办?”
安抚好明熙小包子,墨粉揉揉眼眶,娘娘中了蛮族的毒,对方不肯给解毒的丹药。
听说这种奇毒很霸道,但是不会让人在短期内死去,而是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到各个器官衰竭而亡。
就是让你看着,却又束手无策。
墨粉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她看不到一点光。
边境城池被夺回,蛮族再次后退,大越士气大作,而皇后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却被封锁住,以免影响士兵们的高涨的热情。
“主上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祝神医。”
墨紫平静的神色,隐藏内心那一抹忧虑,“祝神医应该有办法的吧?”
当年万俟玉翎身中无比霸道的寒毒,到了祝神医那里,一样迎刃而解。
这次本来祝神医要跟随到北地,在途中一时兴起,去西北会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他们宁可相信祝神医无所不能,不然,主上怕是要自绝了。
门边,莫轻雨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担心,可是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多余的,应该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夫妻二人。
“颜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万俟玉翎握住她冰凉的手,只有浅浅的温度,证明她还活着。
那个时候,他没有多加注意,却奇怪地记住她的面容。
后来,两个人彼此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还记得去颍川的路上,她每一个举动。
她是第一个看到她沐浴的女子,所以,李德曾经说过,两个人,注定会有交集。
结果,正应了那句话。
他们是夫妻,同生共死,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展颜一笑。
万俟玉翎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话,他清楚记得二人相处每一个细节。
在西北隐居,莫颜和菜市场的小贩也很熟悉,每次去买菜,都要和众人打招呼。
她的笑容是那么真挚而灿烂,从来没有嫌弃过贫贱的市井之人。
一夜,又是一夜,天光大亮。
说了一晚上话,万俟玉翎片刻不离,他的喉咙沙哑,嗓子就好像冒着火。
墨紫做了补身子的粥,她无奈地端在门口,犹豫要不要进入。
平日不通报,她是不敢打扰的。
现在不同,因为她劝说到渴死,也不会得到主上的回应。
他的心,已经跟皇后娘娘走了。
“墨紫,这样下去也不行啊,三天了!”
墨粉昨夜没睡好,眼睛浮肿,为怕明熙看出来,特地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结果脸色惨白,说不出的怪异。
主上不吃不喝,没等娘娘醒过来,他自己就要先倒下了。
无论如何,就算掉脑袋,也必须去劝说!
屋檐上有硕大的冰棱,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热粥泛着白色的雾气,温度刚好,再等片刻,就
等片刻,就凉了。
鼓足勇气,墨粉负责推门,墨紫进入其中。
一进门,墨紫放心了些,娘娘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而主上,并不在前面守候。
只要有动作,肯进食就好。
窗边,一袭白色身影负手而立,背影的轮廓丝毫看不清楚其正面的面容,他周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别样的气息。
墨紫拿着托盘的手抖动,瞬间,她惊得跪了下去。
一夜之间,万俟玉翎的乌发寸寸成雪,冷风钻入内室,那头银丝,轻轻地拂起……
到底是何等的伤情,才会一夜白头?
自从抢夺回两位将军的人头,大越收复失地,士兵们一鼓作气,接连打了几次胜仗。
蛮族不敌,被重挫后手忙脚乱。
阿苏已死,蛮族首领痛心疾首,最近都无心过问军务,让莫轻雨钻了不少空子。
假以时日,己方必定能占领蛮族的边境,反败为胜。
喜悦的气氛在营帐中围绕,士兵们争先恐后想给皇后娘娘磕头,表达内心的敬意。
一连七日,莫颜还在昏迷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出体的是不是魂魄,反正没有地府的人来接她。
记得前一刻还在冰天雪地的北地,现在又变成了夏日。
莫颜回到曾经的住处,她的房间已经落了灰尘,有太久没人打扫过。
那个猝死的女法医,会渐渐地被人遗忘。
局里最近没有大案子,一如既往的清闲,她死之后,法医科室又调来一个明眸皓齿的美人,似乎局里的小伙子都对美人有点意思。
虽说没有大案,打架斗殴时常发生,法医还负责对伤者进行伤检。
新来的女法医据说刚刚毕业,但是看手法娴熟,有两下子,她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初夏。
莫颜怅然若失,她发现在大越几年,对于二十多年生活的地方,竟然没有一点感情。
作为没有的实体的存在,她只能到墓地溜达一圈,缅怀下亲人。
满脑子都是在大越的点点滴滴,爱财如命却也爱女如命的爹爹,霸道又不失柔和的娘亲,还有看上去古板,一肚子坏水的大哥,宠溺她的二哥……
那些亲人还在等着她回去,她是大越的皇后,难道高位要拱手让人?
莫颜的心,慢慢的安定下来,她觉得老天既然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就不会让她轻易的死。
至少,不会送她回现代。
那么能留在这里,可能有未完成的事。
凭着自己的直觉,莫颜再次回到故宫之中。
同样都是宫殿,她从这里醒过来,应该也能在这里回去。
“抱歉啊,今日这里不开放。”
一个戴着墨镜牛气冲天,嘴里叼着牙签的二十多岁男人站出来赶人。
故宫不是所有的殿宇都开放,今日他们要在这里拍摄电影,为求真实,没有选在电影城。
电影城的建筑美轮美奂,却缺少年代沉积下来的底蕴。
这部电影耗费几十个亿的投资,可谓空前绝后,要参与世界上著名的奖项角逐。
现代的生活,枯燥无味,莫颜在工作后,除去上班时间和尸体打交道,下班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更别提娱乐。
导演和一旁的编剧嘀咕剧本,演员正在休息的地方对台词。
“我说导演,你找这人靠谱不,哪找来的?不是被你潜规则了吧。”
编剧修改台词,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为角逐世界的奖项,投资方砸了大把的钱,万一演员在演技上不过关,这钱可就打水漂了。
“潜规则个屁,老子只喜欢女人!”
导演吹胡子瞪眼,随手用手里的剧本砸编剧的脑袋,“谁知道他什么,管他什么人!那演技是极好的!你就等着吧,这一出下来,必定被咱们捧成当红影帝!”
导演对自己的眼光很有耐心,他们在拍摄清朝的历史剧,其中涉及四阿哥和八阿哥的夺嫡。
在见到那人之后,他相当惊艳,因为对方很有威势的一句话,“大胆刁奴,穿的怪模怪样的,成何体统!”
演员一出来,莫颜愣住了,那个俊美如女子一般的男人,不是洛祁,又是谁?
——
农历十一月的北地,滴水成冰,这几日越发的冷了,一到下晌,冷风如刮骨。
巡逻的士兵们穿上几层厚重的棉衣,每两个时辰换班一次,他们要得火堆前取暖驱寒。
一间静雅的内室,四周挂着帘幕,点燃着昏暗的油灯。
万俟玉翎斜靠在床前,拥莫颜在怀里,两手扶着她的肩膀,颤抖着,解开她领口的盘扣。
旁边的托盘上,摆放着一盒褐色的药膏。
盆中有温水,万俟玉翎亲自动手帮助自家娘子擦身,看着她如羊脂玉一般的后背,白玉无暇,却被肩胛骨下方的黑孔硬生生地破坏。
无论是任何解药还是续命的小还丹,对莫颜来说,都起不到丝毫作用。
他颤抖着双手,上了好半天,才把药涂抹均匀,万俟玉翎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不久前接到报信,祝神医骑马,最快也要两天两夜的路程,莫颜能少等一刻,她的生机,就多了一分。
“主上,不知为何,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传了出去。”
如今,能接近
今,能接近这里的只有墨紫和墨粉,报信的士兵便求了她们,静默地在门口等候。
万俟玉翎突然发狂,夺回边境城池,蛮族的战俘,全部杀无赦,一个不留。
在城外的山坡,上万人被同时斩首,血流成河,把一片落雪染成鲜红色。
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落雪,又在一夜之间,凝结成冰。
士兵们轻易不会到那个地方去,走进一看,总觉得进了人间地狱。
皇上一夜白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皇后娘娘中毒的消息,瞒不住了。
士兵们听说皇后娘娘为抢夺于家两位将军的尸身才让自己置身危险境地,更是对蛮族恨之入骨。
几十万将士,咬破手指,在一张白布上印了指纹请战,要攻打蛮族的边境。
还有士兵跪在雪地里请旨。
外面的天越发阴沉,日头早就不见踪影,四周都是昏黄昏黄的,似乎一场大雪近在咫尺。
若是又下起大雪,恐怕要耽误祝神医的行程。
万俟玉翎已经派出暗卫去接人,可是大雪封山,迷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莫颜不像前几天那样呼吸平稳,发起高热,先前发白的嘴唇,现在已经嫣红干裂,他只能用最细软的棉布,沾着清水轻轻地擦拭。
墨紫回禀之后,等待指示,然而万俟玉翎的世界,只有他和莫颜两个人,对墨紫的话,充耳不闻。
已经好多天了,主上只喝了水,不眠不休,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墨紫看着床上只有半分生机的莫颜,再次红了眼眶。
她自从做暗卫后,就很少流泪,这几日的眼泪,比她这些年加一起都要多。
——
门前是一条黄土路,祝神医他们抄小路,若是下了大雪,这条路是不是更加难走?
万俟玉翎茫然的站在路边,看着远方的尽头。
北地边境,冬日里的树叶早就落光了,只留下干枯的枝头,斜挑在路边。
冬日的太阳只余了一点红晕的光,像蛋黄一样挂在天际,却不能让人温暖。
他中过寒毒,很少流汗,却在感觉在这阴冷的室外,额头上不停地冒着汗水。
万俟玉翎掏出袖口里的细棉布帕子,脑海中是他骑马,莫颜给他擦汗的笑脸。
她说,再没有比细棉布更好的帕子,丝绸的中看不中用。
如今,那个人正躺在冰冷的床榻上。
慢慢的,万俟玉翎用帕子划了一下眼睑处,好像有点湿润,真是他的眼泪?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年看着她从悬崖上掉下,他的心已经死过一次。
他用自己的命换她,可她却坚定地跳崖,是那般义无反顾。
一起生,一起死,如果真有意外,请原谅他的自私,他总是要陪着她的。
虽然没有到入夜,天色却越发的阴暗,一阵寒风吹过,天上落下星星点点的雪粒子,打在万俟玉翎的脸上,让他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主上,您这又是何苦?”
私下,莫轻雨也是万俟玉翎的属下,小妹成了那副模样,他是痛心的,所有的心痛,都转化为对蛮族的仇恨。
按照之前设下的局,大越必定要趁机攻打蛮族,用投石机强横地砸开城门。
投石机经过改制,威力不可同日而语,这是大越方最新的杀手锏。
万俟玉翎没有说话,背着手望着土路的尽头,正是祝神医应该来的方向。
“颜颜,她也不希望你这样。”
莫轻雨想了半晌,只挤出来这一句话。
果然,提到莫颜,万俟玉翎的眸子内终于不再是万里冰封,而是晕染上了温度。
北风席卷,他一身淡薄的白衫,站在雪地中,已经一个时辰,肩膀上满是落雪。
他的背影孤绝,有一种岁月的沧桑之感。
“按照原计划。”
万俟玉翎低沉地嗓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在说着天气,“屠城,我要让一个城的人,为她所受的苦楚,付出代价。”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那又如何?
即便是杀光蛮族所有人,他也在所不惜。
天开始黑了,不远处莫颜居住的房屋,油灯透过门缝,照了出来。
风雪交加,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士兵们,一两个时辰就要换岗,而万俟玉翎,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许久。
墨紫和墨粉一人照顾明熙,一人还要照顾莫颜,两个人忙得连轴转,脸色憔悴不堪。
墨粉到门外用帕子包着雪粒,轻轻地放在莫颜的额头上,希望能降温。
帝后的感情,他们做下人的看在眼里,如果娘娘真有事,怕是大越以后的担子,就要落在太子明澈身上了。
“母后怎么还不醒呢?”
明熙抓着莫颜的手,在一旁背诗,以前他总是淘气,故意不肯背,其实,他早就记得清清楚楚了。
“母后,这是明熙的泥人。”
明熙从京都偷跑出来,身上除去几块点心,就带了一个泥人,是父皇和母后合力完成,他认为最好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他和大哥明澈自己捏的,作为礼物,想要送给母后。
墨粉看着似懂非懂的明熙,不忍地转过头,眼里的泪水,灼的她眼眶生疼。
万俟玉翎一直站在路旁的树下,下雪的晚上,寒风如
上,寒风如刀割,他的保持一个姿势,俨然半个雪人。
墨紫哆嗦着提着灯笼,挂在枯树枝上照明,心中突来的悲怆。
这世间,难道是真的是公平的吗?情深意重的夫妻,也要忍受生死离别的苦楚。
但愿皇后娘娘能够早日好起来,不然,这天下,怕是要成了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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