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是周日,似乎是乔灰司核查账目的日子。
无数的肥硕老鼠奔走在群山一般的账目之间,秩序井然地完成着统计,核对,验算,整理的工作。
需要核验的账簿被分门别类地抽出来,送到对应的鼠群中进行统计,鼠群得出的结果由几只油光水滑如猫一般大的大老鼠汇总,最后编撰成册递送给乔灰司本人批阅。
潮水一般的账簿,潮水一般的灰鼠,潮水一般的金钱。
这就是乔灰司的鼠群,也是乔灰司一切权与力的来源,一个由无数老鼠运转着的地下王国。
邓子迪把自己的一根蟑螂须须拔了下来,变化为一卷木片轻轻地卡在了天花板吊顶的缝隙中,然后开始向着来时的道路撤离。
在他回到下水道时,组成这根蟑螂须的灵力会由于远离了本体而开始消散。
等他离开灰鼠福利院时,灵力的消散也基本结束,被木片所包裹的一串符文将会失去抑制,开始生效。
邓子迪从蟑螂变成老鼠,一头钻进挨着福利院的大排档。
等他从大排档后门拎着不知从哪顺来的啤酒和烤串钻出来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中年阿伯,摇摇晃晃地沿着小巷往外走。
抬手啃一口手里的烤串。
“呸!怎么又是假羊肉!”
邓子迪(阿伯形态)嫌弃地看了看手里羊味敷衍的烤串,皱着眉头继续吃。
一串烤串没吃完,巷子边上的下水道里便传来了轻微而令人不快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有人在轻轻地用指甲刮搔黑板。
声音愈发近,愈发响,也愈发令人生厌。
再凑近些看,便看到由鼠群组成的洪流正势不可挡地穿过下水道,前往更远,更不为人知的地方。
邓子迪呵呵一乐。
-“看来我们的灰鼠老大,入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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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灰司仍旧静静地坐在自己那把看起来有些寒酸的老板椅上,连账本也没有放下过。
办公室内的群鼠已经散尽,将灰鼠的意志传向了大街小巷的尽头。
方才的声音与投影出来的幻象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乔灰司轻轻合上账本,叹了口气。
自从前些日子全国各地的管理所投入运营以来,江湖上的风浪便一日大过一日。
大家都说,官府的人要开始重拳打击灰色地带了。
乱象横生。
比较愣的呢,当场扯了旗落草为寇,占山为王,最后落了个身死道消——就像酆都的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老鬼。
有些小聪明的则开始大肆收购囤积甚至抢夺材料、物资、修行法门、符文和阵盘等刚需物资。
而真正聪明的那些大鱼,则大多按兵不动。
他们无非是觉得无论官府和特保要怎么控制野生修行者和妖怪,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他们这一层,便有恃无恐,待价而沽,静静地看着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们打来打去,偶尔被大浪里路过的强龙啃一两个下来。
可乔灰司却只觉得他们可笑。
古话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这些寄生在乾夏的寄生虫,自然是不会懂得这个国家在贯彻自己意志时,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曾经翻涌在南海之上,也曾经汇聚于蜀地大灾之时。
乔灰司不觉得自己有地祇的本事,能在这样的力量面前做那奋臂螳螂。
对他来讲,迟迟不与管理所合作的理由只有一个——虽然整个江湖于乾夏而言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部分,可无论哪一边对乔灰司而言,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撕碎他的狂澜。
和官府关系暧昧,态度合作,只不过是被不明事理的人戳戳脊梁骨,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和官府合作辖制整个地下世界,那戳到他乔灰司背上的就不是什么手指,而是明晃晃的刀剑和闻所未闻的术法了。
乔灰司不希望自己交出权力之后,这处福利院就被群狼所吞噬。
你看,他还没从龙头的位置上卸任呢,就有人敢于正面挑战他的权威了。
乔灰司咀嚼着那个名字。
“黑……狼?很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有胆色的年轻人了,就让我来试一试你的成色吧。”
乔灰司温文尔雅的脸上裂开了一个笑容,一个来自湿润而无情的下水道的笑容,一个属于老鼠的笑容。
他的嘴唇本来就薄,一笑,就更如刀痕般凄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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