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真公主面上的惊诧并非来自六人突然之间的断联,她还停留在许辰所说的南疆战事上。

南疆要打仗了吗...玉真公主保持着跪坐姿势,脑中反复琢磨着这个可能性,她预料过多种可能,却从来没有猜到会是南疆打仗。

一动不动跪坐了得有一刻钟,玉真公主才缓缓起身,莲步轻移走出寝殿。

“公主!”

殿外侍立的两名侍女万福行礼。

“去紫霄宫。”玉真公主的声音清丽端庄,没有波动,微微带着一丝成熟女人的圆润。

一架华贵的马车从公主府驶出,车轮轧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响起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待马车从皇城西边的安福门出来,车轮辗轧的嘎吱声顿时消失。

皇城外是泥土与沙子夯实的沙堤路面,虽然青石板更加坚硬排水也好,但若单论行走起马车来,皇城内的青石板路面确实不抵沙堤路面舒服。

马车匀速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后,来到了皇城西侧十里远的西山山脚下,玉真公主从马车内走出,让侍女们在此等候,一个人沿着山道独行,走到半山腰进入了一座不怎么惹眼的道观。

是的,紫霄宫并不是宫殿,正是这座道观的名字,相比于香火鼎盛连天子都会驾临的天宁寺,紫霄宫显得过于僻静清冷了。

玉真公主步入道祖大殿,大殿内只有一位头发花白的白袍道姑,穿着一身黄白色素服道袍,手拿拂尘跪坐于蒲草编制的蒲团上,面对道祖金身闭目修行。

“见过太妃。”玉真公主向白袍道姑躬身施礼。

白袍道姑这才起身转过身子,她的脸上留有着岁月无情摧残而过的痕迹,却依稀可辨其年轻时的绝代芳华。

“坐吧。”

声音像是饱经风霜过的富贵花,带着一股温和却又阅尽世事的沧桑。

她指了指着自己面前的蒲团,和玉真公主相对跪坐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玉真公主清冷的面容上带着一份严肃,她抿了抿樱红的嘴唇,开口道:“真儿得到一个消息,与我道门十分重要,真儿不知真假,想请太妃分辨。”

说完之后玉真公主稍顿了一下,“有人说父皇准备对南越国动武,以此来帮助无为大师获取功德。”

白袍道姑姓王,是先皇文孝皇帝的遗孀,她脸上浮起疑惑,问道:“崔、杨两位尚书尚书都未曾知晓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玉真公主白净的素手抬起,从巍峨高耸的胸怀中掏出了留有余温和体香的黛黑色玉圭。

看到玉圭,王太妃本来略显浑浊的眼眸随即清亮,微微耷拉的眼皮也抬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随之减少。

这一刻的她像是年轻了十岁,仿佛找回了昔日万众夺目的风采。

“玉圭觉醒了?”温和沧桑的嗓音也随之锐利了许多。

玉真公主轻点臻首:“上午的时候突然觉醒,我能听到另外五个人的传音。”

“果然觉醒了!”

纵然修行多年,一颗心早已古井不波,但此时此刻听到玉圭觉醒,王太妃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澎湃,脸上泛起红光,嘴唇轻颤,眼眸闪烁,手上的拂尘也在抖动个不停。

“他们五个都是谁?你们说了些什么?”王太妃激动的询问道。

玉真公主摇头道:“他们都很机警,本来有个人都要说出身份,结果被一个小和尚给打断了。”

“我告诉他们几人老和尚晋升阿罗汉,他们猜出了父皇想要获取大功德,助老和尚证道菩萨果位的事情,之后又有人判断父皇是准备对南越国动武来获取功德。”

“真儿本来并不相信,但是那人言之凿凿,而且最重要的是,小和尚好像默认了此事,真儿反复思量无法判断真伪,只能向太妃禀报。”

王太妃微眯起凤眸,说道:“故旧相传,只有携带大气运、身负天命之人方可让六器认主,我早年间得到玉佩却无缘让其认主,最终在宫里只寻到你这一传人。”

“你天资聪颖,福缘深厚,才华远胜你那些兄弟,如非你是女儿身,这江山未来必定由你做主,其余五人虽没有你身份尊贵,但必然也是龙凤之才,皇帝就算谋划的再隐秘,未必就能瞒得住有心人。”

玉真公主问道:“太妃的意思是......他的判断很有可能是真的?”

王太妃缓缓点头:“这天下承平日久,你父皇又受到多方掣肘,想要获取弥天功德谈何容易?我想来想去,惟有外敌方可让朝堂上下一心,昨日崔世安调任北疆,越来越像是皇帝在故布疑阵。”

玉真公主眼皮上抬,眸子露出耀眼璀璨的亮光:“太妃,真儿该怎么做?”

虽然问的是自己该怎么做,但是王太妃看到玉真公主的神色就已明白,玉真公主早已对她能做的事成竹在胸了,现在问的,恰恰是玉真公主无法做主的事情。

“我会上报道首,无论皇帝是否会对南疆动武,都请道首早做准备,既然是弥天功德,决不能让佛门独享。”

玉真公主跪坐俯首,真诚施礼:“真儿谢过太妃。”

“快起来。”

王太妃慨然道,“你我还客气什么!咱俩虽然名为祖孙,实则情同母女师徒,我孑身一人,一身衣钵都传给了你,我入土前最大的期望就是看到你复兴道门。”

玉真公主倾城的脸庞上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太妃放心,玉真定不负太妃所托。”

谈话已了,两人一起起身,王太妃一路将玉真公主送至紫霄宫外,临别时,王太妃又嘱咐道:

“真儿,我知你心比天高又眼高于顶,看不上那些贵胄子弟,更不愿和亲远嫁,为此宁愿出家,但女人终究是要找个男人依靠的。”

“六器主人皆天纵英才,又恰巧觉醒,正是你寻觅良缘的大好时机,但是良缘不等人,你千万要把握良机不可错失,以免后悔终生啊。”

“你欲成大事,找到良缘后,有他相助,你们二人龙凤合璧,这天下还有何事能难住你呢?”

说罢,王太妃转身,缓步迈入紫霄宫,留有玉真公主一人怔怔出神。

下山的台阶很陡峭,玉真公主却全然没有留意脚下,心思都放在了王太妃最后的嘱托上。

她今年已经二十三岁,是京城里妇孺皆知的老女人。

十五岁的时候,父皇欲让她和徐国公世子订婚,被她以不满徐国公世子的风流性格所拒绝。

十七岁的时候,父皇准备让她和西域楼兰王子和亲,她再次以想奉侍父母惟有拒绝。

十八岁,十九岁,拒无可拒的时候,她终于披上道袍,出家当了女冠。

如果有合适的良缘,她又何至于此。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良缘应该比她更出色,让她可以依靠,可以钦佩,可以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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