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漆黑不能视物,寻常的武功高手擅入犯险,无异于自寻死路,带一群人反倒碍手碍脚。他此刻趁夜独行,留一线见他不在,便有心上岛来找,也避不开这岛外的层层巨礁,只得等到第二天天明再来。
一个晚上,他也许已能办成很多事了。
也不知顺着铁索曲折向下滑了多久,方天至忽听黑暗中传来几道轻柔绵长的呼吸声,接着铁环叮地碰到什么,滑车吱嘎一声骤然停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前后摇荡不止,方天至手按铁壁,便听有个年轻男人斯文清雅道:“请客人下车。”
方天至还未动作,左右忽各有一双手伸出,牢牢扶住了他的手臂,直似在黑暗中将他看得一清二楚般。他不动声色地顺势站起,双脚终于踏在了平坦的地面上,他能感觉到那适才发话的年青男人就在他面前大约几尺之处,这般的距离下,只一刹那他便能将这人制住或杀死,根本不需瞧得见。
那年轻男人道:“今日来的客人有些多。尊驾高姓大名,还请不吝赐知。”
方天至没有开口。
这年轻人在岛中迎客,显是有一定地位,他必定知晓岛主的客人都姓甚名谁。而自己一旦说错一个字,左右搀扶着自己的手,立时便可能变成杀人的手。他自然不会被杀,但刚到此处就被人发觉身份,再想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找到被囚禁的殷妙,又谈何容易?
但这年轻男人并不会等他太久。
左右那两双手也一样,他们已开始在搜查他是否携带火种了。左边一个人从他的头摸起,右边一个则摸到了他腰间——
方天至忽地想起,他腰间还悬着船上那秃子的绸袋子。
他既是最后一个走上绳桥的客人,那么不正代替了那本该上船的秃子?想到此处,他忽轻轻一振手臂,抽手将那绸袋子重新抢回胳膊下夹好。
左右两双手也不强迫,退后半步,与那年轻男人窃窃私语了些什么。
那年轻男人沉默片刻,便笑了:“赵先生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客人,在下本已知晓,奈何迫于规矩,才开口询问,还请勿怪。”他沉吟片刻,道,“公子决不允许岛上有一丝光亮,您是知道规矩的,想必不会故意携带火种,去犯公子的忌讳罢?”
方天至心想,他喜欢叫自己赵先生,那是悉听尊便。自己并未承认,那便不算口出诳语,便“嗯”了一声。
他身上确实也没带火引。
那年青男人便颇富教养的洒脱道:“好,在下自然信得过先生。请先随仆人去享乐一番。稍待公子会在二层主持拍卖会,先生若感兴趣,不妨来凑凑热闹。您若是有意,不拘在哪里叫一声仆人,自然会有人给先生领路。”
方天至只觉右侧又有人靠近过来,将一块雕刻纹路的铁牌塞进了他手中。
那年轻男子道:“这块腰牌,先生万万随身带好。岛中不能视物,全凭腰牌认人,若遗失了这牌子,难免会发生什么误会。”他顿了顿,轻轻一笑,“刀兵不长眼,若是……到时怕也悔之晚矣。”
方天至没有说话,只将那面铁牌窸窣系在了腰绳上。
年轻男人不再开口,而身畔递上铁牌的仆人却道:“贵客请随小人来。”
方天至被两个仆人一前一后簇在中央,顺着石板路缓缓走着。黑暗之中前进,便连前后左右也难免混淆,有时以为自己在向前走,焉知却不知不觉偏了方向?他听着前方轻轻的脚步,也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路倾斜向下,应是愈走愈深了。
那仆人问:“客人若觉得不方便,不妨牵住小人手中的长竿。”
方天至并无意显露什么特殊之处,从善如流地握住了长竿的一端。又走了半晌,空气中倏而多出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复杂香气,那是脂粉、水果、糕饼和酒水混在一起的香味儿。香味越来越浓,腻轻轻的萦绕在鼻端,那仆人却忽地停下脚步,笑道:“客人,地方到了。”
方天至沉住声音,轻道:“这是什么地方?”
仆人恭敬道:“客人从这往前走,伸手就摸得到墙壁。顺着这左右一圈墙,上面有许许多多的小门儿。您喜欢进那个门里玩,便可以进去玩个够。若是需要饭菜酒水,可令小人们送到门里,也可回到这往后走,在中央的小厅里享用……您若是喜欢门里的,带她来厅里玩,也是可以的。路已带到,小人先告退了。”
方天至正要再问,却听那仆人收回长竿,兀自悄声去了,眨眼间再听不到一丝动静——
走路的动静没有了,别的动静却很多。
就在他身后不知哪几扇小门里,女人媚丝丝的笑和男人急切的喘,已如一条看不见的蛇般紧紧缠住了他的耳朵。
方天至独自静了片刻,心里已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享得又是什么乐了。
他并没着急离开,而是伸手触到墙壁,脚步如鸿毛落地般走到一扇小门前,凝神去听里面女人的声音是否熟悉——
若殷妙真被劫到了蝙蝠岛,她便有可能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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