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忙道:“这就不必了。我还要往潇湘馆去呢,宝二爷那里就请你帮我问候一声罢!”
珍珠也知道她如今也需避讳些了,便也不絮叨,因思宝钗这会子也在,自己回去,只怕还碍了某人的眼,便索性同了香菱往潇湘馆去。
进了潇湘馆的门,丫头打起帘子来,一阵暖香扑鼻而来,只觉说不出的受用。黛玉与迎春两个正在炕上下棋,看见珍珠香菱进来,都笑道:“今儿这里可热闹了。”
珍珠香菱先与二人请了安,黛玉迎春含笑应了。香菱方将住进来的事儿说了,黛玉便笑道:“宝姐姐身上好,怎么不见?”
雪雁进来笑道:“我才刚见宝姑娘往宝二爷那边去了,不知说什么,听动静热闹着呢!”
小丫头早上了茶来给珍珠香菱。二人道了谢,紫鹃便拉了她们坐下说话。
珍珠笑道:“我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竟还没来得及回去就碰见香菱了,哪里想到宝姑娘竟往我们那里去了,竟没碰上,倒是失礼了。”
黛玉淡淡一笑,道:“她又不找你,你在不在都是无妨的。”迎春抿嘴一笑,不语,只是轻轻在左角放下一枚白子。黛玉一惊,笑道:“二姐姐竟还有这一手,倒是我失误了。”说着冥思一回,方在另一处放下一枚黑子。迎春笑道:“林妹妹这一手,又哪里差了。”
珍珠于棋道一窍不通,便坐了一边和紫鹃香菱等人吃茶说话。室内馨香袅袅,软语靡靡,倒是分外恬静安详,让人不忍打破。
一时局终,黛玉赢了半子,迎春也不在意。自有紫鹃等人打了水来洗手。珍珠香菱便告辞要回去。
黛玉也不相留,道:“以后常来。”
珍珠香菱答应着一路出来,香菱叹道:“我素日总听人赞林姑娘好,只是为人冷淡孤傲些。想不到不过都是别人的胡话罢了,她待你可是亲切的很。”
珍珠笑道:“你哪里看出亲切了,咱们进去,拢共说了没几句话,倒还和你说的多呢!”
香菱道:“人与人之间,言谈话语什么的,都是虚的,好不好,端看个人的情谊罢了。她待你虽不热络,反倒是更有把你当自己人的意思。——于自己人,哪里要什么热络客套呢?”
珍珠笑道:“平常人都说你呆,这哪里是个呆的?”
香菱听了,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珍珠又道:“人的好处自不在长得如何,这人生数十载,到老了谁不是一样的?故这人心,还得自己拿心去‘度’才好。”
香菱眼前一亮,道:“好个‘度’字!亏你想得来!可不正是如此么?”
珍珠摇头叹道:“还是这么个脾气!林姑娘不是这里的人,她家是在扬州的,听说林姑老爷是个大官,在江南有产业有根基。如今不过是老太太怜惜姑太太早逝,接了她来照顾。等过几年大了,也就回去了。只偏偏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天生的富贵糊涂眼。只把人从门缝里看过来——都看扁了,当人家是什么无依无靠投奔来的一样。偏林姑娘生得好不说,又聪明伶俐,把其余的姑娘们都压下去了,便是老太太也偏疼她。这样一来,难免有些人不服。林姑娘心气高,自不理论,那起子人就越发编排上了。反倒纵了到如今的结果,竟连你在外面也知道这些有的没有的。哎,林姑娘的为人如何,也不需我说,你日后在这里久了,自就能知道了。”
香菱听了,笑道:“你放心,我晓得的。”
不两日,却便听说香菱拜了黛玉为师,要学作诗。
珍珠听了,忙去问香菱,香菱笑道:“我昨儿拿了卷诗集在园子看,可巧遇见林姑娘了。她便指点了我一回,倒让我明白了不少。今儿我索性鼓足了勇气让她脚我作诗。原没指望她答应的,谁知她听说了,倒十分欢喜,说‘既要作诗,你就拜我为师。我虽不通,倒还教的起你。’把我欢喜得什么似的。”
珍珠笑道:“我就说你那日见了林姑娘后要说不说的,原来是为着这茬呢!只是要说作诗什么的,你们宝姑娘也是好的,怎么不让她教?你们住一个屋,教授学问,岂不更便宜?”
香菱听了这话,不由低了头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诗集,半晌不言语。珍珠想了想,便有些明白,忙岔道:“你既得了林姑娘的眼缘,也是你的福分。我于这作诗什么的都是不懂的,可当个听客的也是可以的。等你做成了,记得也得念给我听。我听林姑娘说从前那个叫什么白什么的,也是作诗的。”故作苦恼地想了想,香菱想了想,笑道,“是白居易吧?”
珍珠抚掌笑道:“正是这个人!听说他作诗都是读与不懂诗的人听,等这些人都听明白了,这诗便算好了。哪一日,你也做了来,我听懂了,你也成大诗翁了。”
香菱听了噗嗤一笑,道:“我哪里能做什么诗翁,不过是林姑娘帮着我,让我绉两首,写着玩的罢了。你可别再夸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珍珠笑道:“并不是夸你,谁又是一落地就是诗翁的?你下了功夫,自有收获的。咱们女儿家,虽不能出门建功立业,但也不能落了志气不是?”
香菱听得呆住了,道:“我虽知道你好,却想不到你竟是个这么不凡的。”
珍珠一愣,又露馅了!忙笑道:“哪里称得上什么不凡的,这不过是我的一点胡思乱想罢了。你可别说与别人知道,不然让人听见了,倒有一番不是了。”
香菱道:“你放心,我自知道的。”
此后香菱待珍珠自不同寻常,珍珠也常予以照顾,不必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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