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身形变化何其之快,只在眨眼之间,便过去十来招的功夫,也拖曳出十余丈的战场来,留下诸多痕迹。刀气似雨泄光流,打得地上坑坑洼洼千万点,虚丹的每一脚更踩出深深鞋印,每一个都如同镌刻在地上,显现出虚丹功力之深,将青石板转视作泥巴豆腐般随意变形。

脚踩石板如泥,这是高手象征,出了这间宅子,足可以引得万人惊叹,可这对于虚丹而言不是赞赏,只是侮辱。踏雪无痕方是高手本色,不得已而彰显出力量,只代表着虚丹已失去控制力量的余暇。

他左支右绌,满头大汗,一时苦不堪言。

但老实说,如此十多招下来,虚丹尚未落败,大可以自傲夸耀自己已胜过了王素、妄辰道人和龙山天师加起来所撑过的数目,这三人中前两者不值一提,唯独天师龙山意义非凡,算是虚丹在苦苦支撑闲暇唯一自慰事情。

相信龙山醒来,知道此事,也一定气得发抖发颤。

同时,任然也再次清楚自己与天下五极的差距,压制不难,速胜不可,起码得上百招才能见分晓。龙山那是特例,在于对方不知底细的强行装逼,可遇而不可得。

甚至在有时候,虚丹也能给予反击,他不敢碰到任然手中的刀,只能凌空打击。正是靠气血搬运、骨头嗡鸣、五脏六腑凝聚,将九节龙骨发挥到了极致,方能打出来的有形气劲,气劲发出砰然响动,比利箭更快,比劲弩更猛,凌空一撞之下,威力斐然,的确能够短暂将任然的大铁刀打回原形。

不过这种反击,就是对天下五极这档次人物而言,仍属十分困难,须得消耗大量体力。一开始虚丹能在十招内间杂地还以三四招,但到了现在他已只能在十招内还上一两招了。

总体而言,这一战仍是任然进攻而虚丹退守。

他们一路拼斗,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伴随着冲天而起,有的是被切断的花树枝头,有的是碎裂炸起的石板屑片。刀气横空而拳劲裂空,两者相激之下,宅院内大大小小的异物几乎被一扫而空,如同被风暴席卷之后,各项杂物都飞来飞去,乱成一团。

空空空,任然倏然一刀斩下,正站在面前飞起的一截树枝上,树枝上还有三两花骨朵,刀与枝一碰,却不是产生切割,而是刀化作的光芒如水流去,缠绕覆盖于枝头上,一卷而动,朝着虚丹掷去。

刀光紧随其后,如龙如蟒,更加旺盛地扑杀过来。

树枝左而刀光右,虚丹自然选择抵御刀光,他心中是有些不妙感觉,但说不清楚不妙在何处,也没有时间去说清楚。在这一刻,能遵守的只有本能,因这本能建立于虚丹数十年来身经百战的经验,可他恰恰忘了一点,任然是个无法用经验去囊括的敌人。

和尚大喝一声,凌空打击轰出,似利箭也如炮仗,巨大的威力落在刀光上,但是这刀光碎裂开来,并没有被打回原形,反而成了空空如也。

这只是虚像,而非实在。

虚丹立刻想到了旁边的树枝,但已经晚了。树枝来到他的侧脸,其表面骤然裂开一道道、一条条纹路,似有个东西挣扎着从中诞生,爆发出巨大力量,树枝倏然寸寸炸开,四分五裂,显出来一抹华彩,也探出了一道锋芒。

——这刀居然藏在了树枝之中。

水流长鞭毒蛇似的光芒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射来,虚丹无法阻碍,脖颈已经一凉,被那光芒搭着,似一只手按在他的要害,寒气透肤而入,令人生惧。

“施主请留手,和尚投降了。”

虚丹连忙大喝。

任然微微一笑,攻势立去,伸手一拍刀柄,嗖嗖嗖,那光芒如收缩的长鞭,立刻还原,重新缩回到他的手中,凝聚成大铁刀模样。

抬起大铁刀,任然用刀尖指着虚丹道,“好了,将王蛰的路径告诉我,我去杀他。”

“这……这也算是刀法?”

虚丹只喃喃自语,将刚才种种画面印在心头不肯忘却,但却又时刻怀疑那是一场梦。

这世上哪有寄生在树枝之内,趁人不备而杀出的刀法啊?

虚丹是天下五极,龙骨九节,又称“僧王”,他没用过刀却不代表不会刀法,但如此使用刀法,实在是千古未有,到了任然面前,任何基于武学常理的想法都得大打折扣。盖因任然使用的绝非普通武学,甚至也超出所谓神功绝技,在这柄平平无奇甚至可说拙劣的大铁刀面前,天下五极和幼稚孩童之间都并无任何差别,都将束手就擒、别无二法。

听得僧王答非所问,任然有心拿刀敲他脑袋,但对方从始至终态度尚好,是个老实和尚,也就宽宏大量一番,“用刀之法,自然就是刀法,正如用兵之法就是兵法一般。”

他忽然扯到兵法上,自然令虚丹分外不解,只有任然知道他母亲是九天玄女,轩辕黄帝的老师,女仙中仅次于西王母的存在,传授兵法、教学神通,此中意思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里面的兵法,也从来不是行军打仗之法,而是字面意义:使用兵器的法门,即被任然命名“话干戈为”的神通。

听不懂任然深意,但表面意思虚丹还是懂得,他叹一口气,只看向任然掌中铁刀,“实是此刀玄妙,否则……”

虚丹出道至今,身经百战,有输有赢,但他从来赤手空拳对敌,没抱怨过有谁拿了神兵利器,也从未抱怨过什么不公平。

唯独这次,他有种佛也要哭诉委屈的不服气感觉。

任然看他模样,也知道他十分不甘心,想了一想倒也应该,便安慰道,“我也老实承认,胜你的确依赖此刀。但你也得自己想想为何我能有刀而你没有,还不是你不努力?”

虚丹听了,登时浑身一震。

任然看他模样,想到诸多佛家公案,不由得道一声,“悟了?哦不是。”

之所以否定,是见到虚丹一针之后,嘴角立刻溢出一丝鲜血,蜿蜿蜒蜒而下,似一条小蛇。原来刚才一战,他被任然用刀光触摸脖子,虽然任然未动杀心,但刀光来时凶猛,也有止不住的刀罡,令虚丹受了暗伤。

如此暗伤,其实微不足道,本来可以抑制,只是任然刚才一句话道出,实在令虚丹气血上涌,难以自控,因而失态。

简而言之:他给任然气得吐血了。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