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对话,可说是完全的鸡同鸭讲。

龙山真人眼睛一瞪,身子不动,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声音。

“哼!”

一个字眼吐出,似春雷绽放,竟令空气嗡嗡作响,形成肉眼可见的阵阵波纹,旁边树木簌簌摇动不止,令人惊心动魄。

除去世人皆知的天下五极,他还有众多身份,皇帝的叔伯,道家魁首真意道掌门人,江湖公认的白道领袖。天然的贵胄气质和所向无敌的强者气魄具在,他从来是既狂妄,也傲慢,偏偏怎么狂傲也没人能收拾他,就这么狂傲了四十多年。

——但现在和任然一比,狂傲者见到了更狂傲,他仿佛成了个乖孩子。

僧王虚丹想要当个和事佬,“天师还请……”

“你闭嘴!”

龙山断声一喝,威严十足,瞪着眼睛看了任然一会儿,气氛沉闷之至,令人心中不安。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酣畅,令人一听便知发自真心。

龙山边笑边道,“好小子,你性情越发狂放,便也就越像道爷年轻时候。真是命由天定,合该你继承道家衣钵,但在这之前,尚须得看看你的本事了——来来来,道爷站在这里,令你砍上三刀,试试你的水准。若你令我满意,我这就带你去见一见王蛰,杀了他倒也无妨。”

虚丹连忙道,“小施主何曾答应了你,天师越殂代疱惯了,何其霸道。”

龙山兀自冷笑,目光如电地扫了虚丹一眼道,“哦,老和尚不满道爷安排,看来在战王蛰之间,咱们俩也得先做过一场了。”

虚丹不慌不忙,淡淡一笑,颔首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们真正争执起来,反倒把任然放在一边。不管这小年轻多么狂傲,终究不过是个龙骨七节的小辈,难以当做同类,也就不会与之计较。

一日前他们听了王蛰疯乱的消息,又把前后事端了解,看中任然行事风格中的大气与手段,更惊异于他的年轻与才能,因此心生惜才之意,纷纷前来,意图收下这名难得弟子。

相较于龙山霸道强势的风格,虚丹显得态度柔软和善一些,令人一见之下就联想到佛的处事手段。

但真正到了言谈交锋时候,他虽柔而不退,虽软却不屈。

也就在这时,任然却道,“你真让我斩上三刀?”

平日里任然绝对是个情绪波动很小的人,但此时此刻口吻不免奇怪了起来。

龙山与他本来也是初次见面,没有注意到这点,听了却只是大喜,得意看了一眼虚丹,“是极是极,让道爷测测你的水平如何,若真能介入我辈之战,你我合力宰了王蛰那疯子倒也不错。至于老和尚你就别说话了,退下、退下,免得乖徒儿施展不开,嘿嘿。”

到了他口中,任然已成了板上钉钉、手到擒来的“乖徒儿”,令这本来雍容华贵的一个道家真人天师,现在眉开眼笑、五官活泛,似猴子,也像小狗。

虚丹看向任然,“小施主真想加入道门?”

任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面带奇怪表情道,“我倒是不想加入,只是很好奇他怎么接我三刀。”

虚丹只好叹了口气,退后两步,让开场子。

任然走上前来,面色奇妙地看着龙山,那面色不是凝重,不是严肃,不是兴奋,不是欣喜。他只是想要笑,但又要憋笑,他看向龙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而且是一个马上就会后悔的傻子。

龙山浑然不知地站在任然面前,张开双手大大咧咧道,“来来来,你放宽了心斩,也用尽了力杀。”

他刚说完话,刀光就来了。

任然手一扬,刀在掌心,顺势就是一斩。

刺啦——出来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道晦暗闪电。

形如流光的东西刹那之间席卷而起,仿佛携着水而裹着风,可以至柔而无形,在无声无息之间杀来,令人无法揣测其攻势角度,更难有半分掂量其杀力的闲暇。

一见到这刀光,龙山和虚丹的脸色一起变化,但各自变化的细节微妙之处,却又有不同。

虚丹是惊变,龙山是骤变。

惊变的意思,就是还有点思考的闲暇,是一种旁观者的视角,也暗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安心感觉,因为和自己无关,所以才可以去惊讶、惊叹和惊动。

但骤变不同,那全然是一种被动的、徒然的、不得已的、控制不了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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