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7日,大雪,沪城肿瘤医院。

深秋的寒风凛冽,透过病房外的玻璃窗细缝,悄无声息地钻了进来。

白色墙壁,白色床单,浓郁的消毒水气味,以及各种滴哒作响的医疗设备,无一不在表明,这是一间重症病房。

房间里摆放着四张单人病床,紧挨着房门边的一个病人,大约六十岁出头的年纪,尽管身处于重症加强护理病房内,脸上却依旧满是温煦的笑意。

她斜靠在枕头上,冲着对面的小姑娘低声问道:“阳台上的那个小伙子,是你男朋友?”

“不…不是!张阿姨,我…我跟他只是同事关系。”

丁漫漫垂着脑袋,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阳台的方向。

眼底的复杂神色一闪而过,她不禁苦涩一笑,在心里默默感慨道:“原来我们只差一点,就可以在一起了。”

一道清瘦的背影,孤伶伶地映在窗户上,哪怕根本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却仍然能让丁漫漫感到一阵阵的酸楚心痛。

白血病晚期的治疗费用,每天需要一万华币,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太过沉重。

化疗药物、靶向药物、分子靶向药物,每一项支出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两人喘不过气。

“小丁,阿姨是过来人,我能看得出来,这个小伙子对你蛮好的啦,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别让自己后悔。”

张阿姨浅浅一笑,夹杂着几分揶揄之意,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我不想拖累他。”

丁漫漫咬着嘴唇,说出的话细弱蚊蝇,充斥着空落落的遗憾。

“哎,你才二十五岁,老天爷真是没长眼。”

张阿姨见状,不由地悠悠长叹。

她是沪城本地人,儿女的收入不菲,早早地就帮她购买了商业医疗保险和大病保险,所以才能从容应对,虽然治疗费用高,但仍旧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而丁漫漫,像她这样的年轻人,又有几个想得起来给自己买个重疾险?

“嘎吱”一声!

阳台上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在触碰到丁漫漫的目光后,硬生生挤出了一抹微笑,然后径直走到丁漫漫的床边,温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周寻,咱们不治了,好不好?”

丁漫漫昂着脑袋,一脸认真道。

她和家人的存款都快掏空了,周寻手里的十几万华币,只够让她再撑十天半个月。

到时候,她大概率还是会死。

“再等等,听说山海集团成立了一家医药公司,这都快大半年了,一点动静都没,很多人都在猜测,山海医药公司肯定会有大动作。”

周寻咧嘴一笑,闻言宽慰道。

在大华区,山海集团几乎能跟‘奇迹’画上等号,侵入式生物芯片、ai仿生假肢、地月飞行器和盘古巨型战斗机器人,诸如此类的黑科技层次不穷。

因此,在癌症患者看来,如果医生宣布,他们的病无药可治,那么最后一丝希望,一定在山海集团。

“你送我去山海医院吧,我想去做脑机接口手术,就算…我不在了,将来也可以在‘永生虚拟世界’里陪着你。”

丁漫漫伸出蜡黄发黑的手掌,一把拉着周寻的大手,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眼眶里,不自觉地涌出泪,说话的同时,只觉得心如刀绞。

“别乱想,好好配合治疗,治疗费用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办法的。”

周寻俯下身子,用掌心贴在她的脸颊上,语气坚定地回答道。

“周寻。”

丁漫漫抿了抿嘴唇,沉声喊道。

“你说。”

周寻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笑着应道。

“我不想死在医院里。”

丁漫漫虚弱地呢喃道,言语间充满了绝望,她直勾勾地望着周寻,眉宇间满是委屈和不甘。

周寻低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听到丁漫漫的请求,他的心脏仿佛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下,顿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沉默良久之后,周寻倏地站起身,对着丁漫漫道:“我给叔叔打个电话。”

这个决定他做不了,他需要征询丁漫漫家人的同意。

望着周寻离开的背影,丁漫漫突然生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或许死并不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周寻去而复返。

“收拾东西,我带你出院。”

周寻的眼眶红肿,强忍着心头的悲痛,笑着说道。

“哇!终于可以回家了!我想吃老家的炸土豆片,还有牛肉汤和盐水鹅,再去一次春申一中吧?”

丁漫漫高举着双臂,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好,我带你去。”

周寻点点头,一一应下。

张阿姨望着收拾东西的两人,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全部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在她住院的几个月里,类似的情况已经见过不少,大多负担不起医药费的病人,都会选择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陪伴在家人身边。

不多时,丁漫漫的床位便空了下来。

“哎……”

“又一个……”

“下一个应该就是我了……”

经过几分钟的沉默,不知是谁带的头,余下的三名病友,均不约而同地心生感慨道。

在肿瘤医院,尤其像他们这种重症病房的病人,十之八九的结局都是死亡,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当天傍晚,周寻带着丁漫漫,坐上了直达春申的飞行巴士。

一个小时后平稳落地。

周寻的父母,丁漫漫的父母,以及两人的高中同学,全部守在出口,静静等着两人。

他们心里非常清楚,白血病晚期患者,一旦放弃治疗,紧随其后的便是重度贫血所导致的器官衰竭,譬如心脏衰竭、肾脏衰竭等。

距离死亡只差一步之遥,以丁漫漫的身体状况,极有可能撑不到2021年。

“老周,不好意思,看来咱们是做不成亲家了。”

丁漫漫的父亲丁景同,先是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随后看向周寻的父亲说道。

“别灰心,万一…万一明天就有新药呢。”

周康平拍了拍丁景同的肩膀,象征式地安慰道。

丁景同闻言,极为勉强地笑了笑,作为一个成年人,自然明白,这种事情发生的几率,无异于彗星撞地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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