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三更天的绑子声隐隐传来,李三娘听闻,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如释重负,朝着卧房缓步走去。

……

金瓦红墙,飞檐列栋,丹垩粉黛,殿宇错落。

大兴宫庄严肃穆,执戟卫士俨然挺立;两仪殿矗立北边,恢宏明亮,殿内檀香袅袅,人声喁喁。

李渊斜靠在雕龙木椅上,一身常服,头戴纱帽,身着白襦,笑容满面,有说有笑。

龙椅右侧,李三娘则是正襟危坐,朝服加身,只见她乌髻高束,一顶凤鸟桃形金冠熠熠生辉;两鬓齐整,一对白玉簪钗温婉轻盈,双目炯炯如明星,眼含笑意带煦风。

“三妮呀,”李渊叫着女儿的小名儿,说道,“你的呈书我已看了,哎,我是既欣慰又担心呐!”

李三娘笑了笑,看着父亲,没有作声。

“我欣慰的是,”李渊捋着长须,缓缓说道,“朝廷再一次遭遇危机,强敌偷袭,关中空虚,我本打算抽调雁门关的军队回防,但那样的话,路途曲折,一来二去,耽误了时间,有可能既削弱了雁门关的兵力,也未必来得及驰援苇泽关,这的确是个难题啊!你能看到这一层,主动请缨,为国分忧,替父解愁,你说,我这心里怎能不欣慰?”

李三娘听闻,抿抿嘴,点点头。

李渊稍一停顿,从黄绸靠枕上坐了起来,叹道:“你在呈书中说,唯一担心的是,娘子军新卒太多,战力不强,怕守不住苇泽关,三妮呀,你可知道,只要你领兵,为父便可高枕无忧了,从前如此,今日依然!所谓‘知子莫若父’,你虽是我的女儿,但统兵谋战,决胜千里,却不输我大唐军中的任何一个将帅,坦率地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皇为誉了,”李三娘嘴角一翘,笑道。

“不,”李渊摆摆手,摇了摇头,“从我李家顺天承命,晋阳起事开始,你身经百战,爱兵如子,大唐将士对你敬爱有加,就连咱们的敌人,吐欲浑、稽胡乃至突厥人,都对你敬畏三分,这是为父的幸事,更是大唐的幸事!”

“父皇,我……”

“其实,”李渊一抬手,打断了女儿,“我这个做父皇的,也有私心啊——我根本不想让你带兵征战,戎马倥偬,我只想让你安居燕邸,静享清宁,你看看,历朝历代,有哪一个公主驰骋沙场,沐风栉雨的?那都是皇儿们的事呀……”

说到这里,李渊惆怅无比,从龙椅上站起来,一甩袖袍,踱了几步。

李三娘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背影,没有打扰他。

“三妮呀,你若带兵守关,”李渊停住脚步,转过身来,问道,“你可知道,我担心什么?”

“嗯,父皇担心娘子军兵力不足?”

“不是。”

“父皇担心苇泽关防御简陋?”

“不是。”

“那……父皇是担心守关的军械不够?”

“三妮呀,”李渊长叹一声,“我是担心你的性子!”

“我的性子?”李三娘一双大眼扑哧闪烁,满是疑惑。

李渊走回龙椅,弯腰坐下,看着女儿,说道:“你从小就细心好问,喜欢把事情探个究竟,指挥打仗也喜欢潜入锋线,亲自侦伺,你可知道,刀箭不长眼啊,一次两次,可以侥幸躲过,可次数多了,老天爷恐怕也不会眷顾你呀!这次弛援苇泽关,敌众我寡,情形不容乐观,你说,为父怎能不担心?”

“父皇,”李三娘浅浅一笑,说道,“您老人家放心吧,我自会小心的!”

“哎,你和二郎啊,都是这个性子,”李渊不放心地摇了摇头,“只不过在锋线上,一个喜欢明着去,一个喜欢暗着来,都喜欢带着那么几个人往前跑,每次领军出兵,我都为你们捏把汗!我就不明白了,将帅不到锋线上,难道就打不了胜仗?”

李三娘浓眉一扬,笑而不语。

“此番出征,我已告诫二郎,绝不许再跑到前面去,否则,永远给我老老实实地呆在长安,哪也不要去了;同样地,这番话今日我也送给你,你若能答应,我便予你兵权!”

李三娘听闻,站起身来,整理好衣裙,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高声说道:“谨遵陛下赦令,决不潜入锋线!”

“你这个妮儿呀,”李渊被逗乐了,把手一抬,笑道,“起来吧,去兵部领授兵权,尽快开拔,守住要隘,愿我的骠骑大将军旗开得胜!”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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