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人话音未落,已传来另外一个苍劲有力的低音:“睿言呐,你已经执掌飘絮山庄一年有余了,你怎么看?”
少年听这人被先前那中年人称作叔父,心想那这人应该很老了,为何说起话来却这么精气十足的感觉,比之那中年人更为蓬勃有力。
先前那中年人闻言,似是沉吟了一阵,方道:“那人应当便是蜀山弃徒袁逸尘不假,只是睿言不知叔父为何不予理会。”
那老者呵呵笑了一声,才道:“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过了半响,那中年人似乎仍未做声。那老者便又道:“那人这两年来东奔西跑,蜀山没抓着李力也就罢了。可为何‘隐幽空谷’、‘嵩山少林’、甚至连‘天一剑阁’都放任这罪不可赦之人成天在这建宁酒馆中混日子?”
那中年人似是又愣了一阵,才道:“这,睿言不知,望叔父指点。”
那老者缓缓的道:“当年烨云子之死,疑点颇多,蜀山查了这么久突然查出来是门下弟子所为,这样的鬼话也就能骗骗那些庸庸碌碌的打手。”
那中年人问道:“叔父是说烨云子之死另有隐情?”
老者不答,却反问道:“袁逸尘这人,你怎么看?”
中年人答道:“这人不愧为蜀山八剑之一,睿言看不出李力深浅。”
那老者笑道:“睿言,你很好,懂得骄兵必败的道理。不过你还是小瞧了李力,就凭李力刚才那一笑,便能断定烨云子决不可能是李力所杀。”
中年人不解道:“这却是为何?”
老者又是呵呵一笑,径自道:“等着吧,蜀山上又会有一出好戏了。”
话音刚落,“嗖嗖”两声传来,想是二人腾空而起,往远处去了。
少年身旁那清矍老叟见说话两人确实远去,便放开李力手掌。
少年甫一脱离李力手掌,即发觉禁制全消,心头虽是仍有阵阵烦闷感觉,但已经可以活动起来,便不自觉向身旁老人问道:“老伯,是你不让我动的么?”
那老者不答,反问道:“你怕了?”
少年搔了搔脑袋,道:“开始有那么一点,后来就不怕了。”
那老者闻言,拍了拍李力头,道:“小家伙有点胆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咧嘴一笑,道:“我没名字,姨娘去世前都管我叫‘大富’,现在兄弟们也这么叫。”
老者一听便知这是穷苦人家为了孩子好养活,取的浑名,便道:“我这么些年纪了,叫你大富,别扭得紧,不如就叫你‘李力’吧。你为何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刚才那笑声很危险,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能不能保住小命可就难说了。”
李力闻言惊惶道:“老七也在那啊,老伯你有没有救李力?”
老者一愣,沉吟道:“李力你们兄弟姐妹共有几人?”
李力颇有些着急,道:“八个人啊,老伯你没有救我七弟么,李力不会有事吧!”
老者抚了抚李力头,温言道:“没事的,在笑的那个人在保护李力。”
李力有些不信,追问道:“老伯你不是说那个笑声很危险么,怎么还会保护老七?”
那老者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好,只好说道:“我这一下也跟你说不清楚,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你的七弟,你们住在城南对吧?”
李力本就担心,听得李力如是说自然叫好,同时也有些吃惊,问道:“是啊,老伯你怎么知道?我家是在城南的一个烂木屋,谢谢您了。”
那老者亦不多言,一手抱起李力,双足一点,御风般奔行起来,竟是一丝声响也无,直惊的李力几乎要开口大叫,却又被老者另一只手堵住了嘴巴,一齐往城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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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伯难道是…”
飘絮山庄的客房内,彭风鸣的声音打断了蔡宇擎的回忆。
蔡宇擎闻言,点了点头,道:“没错,那位老伯就是我师父,长白山天龙圣教,八部圣使中的紧那罗非人。”
彭风鸣感叹一声,道:“李力一定待你极好,你说起李力时眼神都温暖起来。”
蔡宇擎本担心彭风鸣会因本师是魔教中人心生抗拒,听李力如是说,欣然道:“师父与我情同父子,是我这一生最为敬重的人。
老七,其实圣教之中,很多人并不像外界所传的那般,都是邪魔外道,或许是大家理念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正义吧。”
彭风鸣闻言一怔,回味李力这句“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正义”,心头仿佛有股意识如泉水般涌出,却又不能准确把握,只是觉得极有道理,不住点头。
蔡宇擎见状呵呵一笑,道:“这些话,我憋了许久,今天终于有机会对往日兄弟说出,为兄,为兄真是很高兴。”
彭风鸣见李力双眼泛红,隐含泪光,怕自己也忍不住流泪,便扯开话题道:“二哥,方才你说在谈话的另外两人,其中一人自称睿言,应该是南宫庄主吧。另外一人竟然是李力的叔父,却又是哪位前辈?”
蔡宇擎颔首道:“另外那个老者,便是我今日求见的南宫世家的族长,南宫镇渊前辈了。当年我还小,许多事情不懂。十年来我不住回忆那日情形,加上师父只言片语,却也明白了不少,让我慢慢说与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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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宁城的夜色中,一个落寞的少年静静的立在街道的拐角旁。
“老七,要保重啊。”李力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渐渐在视野中消失,心中默默的祝祷着,却仍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还有机会相见么,以后。”李力紧咬着牙根,一遍遍对自己说:“不管怎样,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然后再次相见!”
几个在社会底层一起拼命生存的孩子,今天终于要走上不同的轨迹。李力猛的一抬头,眼中虽仍满是泪水,眼神却似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悲伤但却坚定。
“喂,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李力正自伤神,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
李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啊”的一声惊呼,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
一身华服,扎着几个小辫,略微削尖的脸庞,在月光下衬出逼人的光泽,恍若下凡的小仙女一般,明艳不可方物。
那女孩见状,蓦地轻斥道:“你怎么会在这?说,你是不是魔教的奸细!”
李力闻言一头雾水,道:“啊?我…哎哟!”
这声“哎哟”,正是那女孩忽的窜上前来,双手齐施,将李力双臂反扣在背后,猛力一推,将李力那张大脸撞到了土墙上。
“看你支支吾吾的样子,肯定是奸细!快说,你们有什么阴谋!”
那女孩颇有些武艺,李力只觉双手被钳子夹住一般,动弹不得,只得喊冤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我就住在附近,今天城里由我来打更而已。”李力说罢眼神示意脚边的木棒和铜锣。
那女孩一愣,又狐疑的看了看地上的更具,突然“呀”的一声,松开了双手背在身后,低头嘟嚷道:“对,对不起,我看你一个人在那鬼鬼祟祟的,就…”
李力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本是心中有气,但见这女孩低头背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一软,便道:“你是哪家大户的小姐吧,怎么会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那女孩见李力并不责怪,咯咯一笑,道:“算是吧,我叫小蝶,你呢?”
李力挠了挠头,答道:“我叫大富。”
小蝶奇道:“大富?你很有钱吗?”
李力尴尬道:“就是没钱,才叫大富的嘛,大概是姨娘希望我以后能很有钱吧。”
小蝶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样啊,那我先叫你李力吧,等你有钱啦,我再叫你大富,哈哈,到时候记得请我吃核桃酥!”
李力看着她泛着光泽的双眼,不由得有些呆了,愣愣点头道:“哦,嗯,好啊。”
小蝶见李力神色,噗嗤一笑,道:“那可说定了哦,爷爷和太爷爷还在等我呢,我先走啦。”语毕挥了挥手,转身走去。
李力见她要走,竟似有些不舍,脱口而出道:“小蝶!”
小蝶听李力说话,回过头来,道:“怎么啦?”
李力自己也不知为何要唤住她,搓了搓手,低声道:“没,没什么,你小心一些。”
小蝶闻言一愣,双眼泛出异样神色,继而开心一笑,转身又走了回来,伸手在头上取下一个发饰,塞到李力手中。
李力拿起来仔细一看,却是一只银质的小蝴蝶。只听小蝶道:“李力,这个送你,小蝶等着你的核桃酥哦!”说罢抬头朝李力望去,抿嘴一笑,忽然转身飞快跑了。
李力还没回过神来,见她离去,急忙朝着她背影大声道:“我不会忘的,说定了哦!”
直至再也看不见她踪影,才把那银质蝴蝶捧到眼前细细端详,心想。
这个若是给老七拿去,应该能换不少钱吧。随即重重摇了摇头,嘀咕道:“我这是想什么呢!”随即将其贴身收好,往街边一棵大树旁走去。
李力走到树下,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猫起身子,压低声音,发出两声“汪汪”的叫声。
过了一会,四周仍是毫无变化,李力不禁犯起嘀咕:“难道老伯还没来?”
正待多学两声狗叫,忽然背领被人抓住,跟着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腾空起来,正落到那棵大树的一根粗壮枝条上。
李力刚要开口惊叫,一只大手早已捂了上来,李力斜眼看去,果然便是那老者——天龙圣教紧那罗非人。
老者见李力只觉,便松开了手。李力嘟起嘴抱怨道:“老伯,人吓人,吓死人的!”
老者眯起眼睛望着李力,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一直深邃的眼神中终于透出一股温暖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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