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筠接着道,“毕竟,朝中大员还有各世家之中的子弟已经数不胜数,这要职,重职又如何能轮得到夏县丞呢?”

“其实,夏县丞也是认清了这一点,才能在这位子上安安稳稳的呆了这许久。”

“单一个夏邑县衙之中的任职,乡绅们的子弟都已经挤都挤不进去了,更遑论州府之中了。”

盛少青被崔筠接二连三所说的现实打击的沉默下去,忽然,一只避雨的蛾子误打误撞的飞进了帐子。

帐中因为盛少青的沉默而显得更为冷清,空气中只有木柴燃烧发出的爆裂声,而刚刚那只扑棱蛾子扑闪着翅膀靠近着火源的中央,仿佛不觉眼前的火光是危险一般。

“阿筠,你觉得这样对吗?”

崔筠被太后的问题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下意识的追问道,“什么?”

“吾问你,你觉得这样对吗?”

“最初选官看重家世,是因为家世背景优良的人大多品行优良,但也不会因为一个人出身平平,就不去看他的才华和能力,可现在.......”

“舍本逐末呐!”

“吾明白他们的心思,可现在...太过了!”

崔筠回过味来,心下虽然赞同,可嘴上还是不自觉的反问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形成一个习惯很难,可改掉一个习惯怕是更难。

这条不成文的规矩,比大凉的年岁还要久远,甚至比锦朝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它从来没有变过,只不过在不同的时候,有不同的面目罢了。

人和人之间错综复杂的人际和姻亲关系构成了整个王朝的基底,就像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将朝廷包裹在其中。

“为什么不去改变呢?”

盛少青目光灼灼看向崔筠,崔筠顿时愕然。

“刺啦------”

火堆发出一声刺耳的爆炸声,空气中骤然弥散出一股烧焦的糊味。

“太后,您要明白,若是您贸然改变,就会如刚刚那只扑火的飞蛾一般.....”

尸骨无存。

化为灰烬。

盛少青朗然笑了笑,“你怎么不祝我成功呢?”

崔筠皱了皱眉,果然看到之前她亲自送到太后手中的酒壶已经倒在一边,太后居然趁她不注意已经将一壶酒喝了个干净!

不过,她真心希望太后今夜说的只是醉话。

“你想说吾这样是飞蛾扑火?”

“那南景的刘子瞻,难道也是飞蛾扑火么?”

崔筠被问的哑口无言,却听盛少青继续追问道,“既然明知不对,还不去改过,这难道就是圣人所为么?”

“飞蛾扑火……难道不浪漫么?”

盛少青将手边的酒壶端起一饮而尽,喃喃自语了许久才沉沉睡去。

崔筠无奈又喊来阿宁和连翘搭手将盛少青扶到了榻上,给盛少青盖好了被子,掖好被角才退了出去。

刚一出帐,吕青峰就殷勤的打开伞递了过来,不过崔筠没打算给伞的主人好脸色,立刻就扭头而去。

吕青峰追了半天才堪堪赶上崔筠的步伐,又和崔筠保持了些许距离喊道,“哎!崔女官!太后怎么说?”

崔筠转身佯装怒道,“太后!太后!整日里就在我耳边念叨太后,你若是想知道你就自己问太后去!问我作甚?”

吕青峰又从袖子里掏出个帕子来,走前去递给崔筠让她擦擦雨水,又退后去嘟囔着道,“我为什么念叨太后你还不知道么…”

“你说什么?”

吕青峰连忙改口道,“那崔女官在太后身边这么久,自然深知太后心意,问你同问太后是一样的嘛。”

“哼!算你识相。”,崔筠一脸坏笑道,“不过,你想问的,我还没跟太后说,你就且等着吧。”

吕青峰一听登时就急了,“崔女官你不是答应过我嘛,怎么还出尔反尔啊!”

“本官答应你的时候说没说过前提条件?”

“说没说过,是本官心情好时,且太后心情好时,本官才会为你美言几句?”

吕青峰委屈撇嘴道,“那……是太后心情不好,还是你心情不好啊?”

崔筠咬牙道,“你说呢?”

吕青峰又倒退一步支支吾吾道,“我…我……我知道了。”

他从前只觉崔筠温柔,自从那回之后,崔筠对他的态度每况愈下,现在见了他就跟跟他有仇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你站的那么远干什么?我都听不清你说什么了!”

吕青峰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我……我刚刚……赶不上你的脚步……后来我……我怕跑起来泥会溅在你的衣裙上……就…就…”

“行了!你别说了,连个话都说不清,还想让我在太后面前帮你?你这回头见了太后还这样,岂不是让我也跟着你吃挂落了?”

吕青峰:我只有在你这才说不出来话好不好!你看下午太后问询,我回答的多么流畅啊!

吕青峰心里是这么想的,可一对上崔筠的视线,他一急,又给结巴起来,连忙闭上了嘴巴,这说了还不如不说!

崔筠被吕青峰这幅憨样逗笑,一瞬间破了功笑了出声,一晚上因为太后话语而忧虑的愁绪仿佛在此刻消散,崔筠缓了缓语气道,“今夜太后心绪不佳,不是帮你的好时机,过几日等太后心情好些,我自然会帮你的。”

“不过你也是,当初怎么就被安排了这么个差事,你祖父竟然也就肯?”

吕青峰看崔筠语气和缓下来,他的紧张也跟着被抚平,也就勉强正常回道,“多谢!多谢!”

“我……我家那点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要崔女官记得就好。”

雨点渐渐密集起来,吕青峰急道,“雨下大了,我……我先送你回去吧!”

崔筠点头应声而动,却没想到吕青峰说的送,就是跟在她的身后保持着五步的距离护送着她回了帐子,又一言不发的转身而去,崔筠刚想开口言谢,转身连个人影都不见,气的也自顾自进了门不再理会。

翌日,喝多了酒的盛少青刚一醒来就觉得头疼欲裂,又只好睡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被急匆匆走进来的崔筠叫醒。

“太后!夏县丞亲自来了!”

崔筠叫醒了盛少青,连忙唤了人来为太后洗漱更衣。

盛少青有些迷糊的问道,“怎么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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