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咚!咚!咚!”

粗暴的锤门声传来,王连盛带着几个壮丁,来到池塘边的一间小木屋。

马未停步,径直撞翻了柳大娘在自家坪地晾晒的咸菜,好事的壮丁从马上跳下来,不屑的啐了一口唾沫,两脚将菜碾碎成烂泥。

顾长念他们忌惮几分,你柳大娘加一个老实巴交的柳韦民,我还用的着怕你?

“开门!老东西还睡呢!也不怕一觉睡下去,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来啦来啦!莫踢了莫踢了!”

开门的,是一个堪堪一米七,中等身材偏瘦的男子,正是柳韦民。

望着几个身材壮实,提着灯笼的家丁,以及站在最中间的王连盛,柳韦民大乎不妙。

“王管事,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你有何事?”

“自然是大好事!”

王连盛贼眉鼠目,笑意渗人,一把将柳韦民从门缝里拉了出来。

木门随之打开,借着灯笼的微光,能看见里屋门内,站着个扶着桌子的老太太。

“哟!柳大娘你也醒啦!那啥,刚才手下人不懂事,踩坏了你的咸菜,你不生气吧?”

“不生气!不生气!一点咸菜罢了,踩坏了就踩坏了!”

柳大娘倚着门框,连忙摆手摇头。

她三十岁那年才生下的儿子,儿子十七岁那年,丈夫被抓去大舜都城修道宫去了。

这一去,就没再回来过。

平日里,就是靠着种点地,偶尔帮人缝缝补补过日子,将柳韦民拉扯大。

常年辛苦劳作加上年进六十,头发已然全白,体态瘦小,身形佝偻。

面对这些恶人,她向来的应对方法就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你只要老实听话,一般多忍忍也就能过去了。

“那就好!您老回屋歇着吧!我跟韦民商量点事!”

“哎!好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之类的话。

柳大娘没读过书,大抵是不懂得。

但人情世故是晓得的。

人非善人,便无好事。

王连盛这天不亮就跑来,断无好事可言。

心底暗暗替儿子捏了把汗,担忧之余,却不敢激怒王连盛等人,忙退回屋里。

门外,王连盛将柳韦民掖在咯吱窝下,生拉硬拽,将柳韦民拉到坪地中央。

将顾长念没签的地契,怼到柳韦民眼前。

柳韦民缩着身子,不敢反抗,望着地契直发愣。

“王哥!你这就为难我了!我又不识字!”

“这几个数字你总认识吧?看清楚了,十二石一亩地,你家总共五亩半,一共就是......”

王连盛仰着脑袋,在脑子里模拟了一下打算盘的情形。

“六十六石粮食!省着点吃,够你娘吃到死了!”

“啊?王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圣谕,改稻为桑。我家老爷是奉陛下的旨意,前来收归当地个人的田产,统一改成桑田,好给陛下上贡蚕丝。你签了地契,桑田照样归你种,再帮我家老爷养蚕,丝归老爷所有。你们不白做,我家老爷心善,见不得乡亲们吃亏,一年还自掏腰包补给你们半吊钱!”

“半吊钱!”

半吊钱也就是五百文,街市上一碗面都要三文钱。

五百文养一人都勉强,养两人无异于痴人说梦。

加上家中老母身虚、体有沉疴,每个月尚须汤药养着,光有米和一年半吊钱过活不了几年。

米若吃完了,以后的日子还咋过?

明明就是雇自己等人给他养蚕,还说什么自掏腰包,简直就是不要脸皮!

柳韦民心中愤愤,挣脱开王连盛的手臂,站直身子,一个劲的摇头。

“不行!田是我爹留下的,家产不能卖!”

“陛下的话,你也敢不遵?”

“陛下发话,自然是要听的,但这个价卖不了!”

怂人归怂人,但攸关身家性命的大事。

柳韦民就是再不愿跟对方起冲突,也不能捏着鼻子认了。

若是孤身一人,还则罢了。

然家中老母体弱身虚,营养和汤药不能少。

自己可以受苦,可老娘已经吃了一辈子苦,要是因为自己不争气,到死都享不到一分福气,还得跟自己受苦。

对方便是今日打死自己,也绝不可能签这地契!

“吆!韦民你真是变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软蛋柳吗?现在都敢跟我叫板了嘿!”

“不敢不敢!我哪敢跟王哥您叫板啊?可这个地契,我实在签不了!”

“嫌价低的话,我做主再给你加点。”王连盛抚摸着胡须,装模作样的思虑了一下,摊开一只手,“十五石一亩!再高我家老爷都要贴钱了!”

柳韦民只是不认字外加性子老实,不是人蠢。

闹旱灾的时候,一亩地都不止卖这个价,起码得二十石往上。

“不卖不卖!”

顾家兄弟,一文一武。

文的眼看着拜了霍大人为师,步入仕途只是时间问题。

武的就是个莽夫,真敢动手杀人那种。

王连盛投鼠忌器,所以不敢来硬的,事情闹大了老爷跟县老爷没法交代。

你个胆小如鼠,当年连匪徒都不敢剿的软蛋一个,也来跟我装蒜?

王连盛冷笑一声,捏着痣毛退后两步,朝壮丁们挥了挥手。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给我......”

一个打字尚未出口,屋里忽然传来柳大娘的嘶吼。

“谁敢动我儿子!”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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