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实在找不到那发票,那就去复印一张吧!
同志啊!记得!
要在上面盖上一个红色的小章。
只一个小章,莫利就满足了。
三十分钟后,穿过凶残的车阵,莫利的身影出现在本市住房公积金中心的楼前。爬上六楼档案室,里面乌泱乌泱地全是人。莫利怯生生地排队,小心翼翼地问道:您好,莫利想复印莫利的购方发票。out!工作人员用清晰的国语回答莫利。虽然那是一张本应该属于莫利的发票,但是由于莫利还在贷款中,所以莫利必须去莫利贷款的银行请他们开一张介绍信。由银行同意莫利去复印一下莫利的发票,中心才会按照程序接受莫利的要求。
十五分钟后,莫利坚毅的身影出现在了银行门口。经过十五分钟的解释,辩论,莫利得到了一张盖着交通银行红印的介绍信,信心百倍地回到中心档案室。out!还是那句国语,莫利的鼻血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根据电脑检索的信息,莫利的档案资料不在住房公积金中心,工作人员遗憾地表示,请莫利回银行,那些文件银行还没有转交过来。
二十分钟后,莫利愤怒的身影出现在了银行门口。经过一番唇枪舌剑,他们赢了。他们成功地向莫利证明了,那张发票就算是给他们在大爽以后擦消化系统的末端,他们都嫌粗糙,又怎么可能藏着不给莫利呢?莫利无限疑惑地回到了中心档案室,对方冷笑着说:哦?在我这里?那么确信?ok,你去他们那里,复印一份证书,如果我们真收了,那份证书上会有明确的说明。
二十五分钟后,莫利爬进了银行大门,倒在地上哭着说完了自己的遭遇。银行的人给莫利倒了水,给莫利注射了镇静剂,建议莫利给开发商打电话,确认发票的位置。开放商难以置信地听完了莫利的故事,告诉莫利说:请回中心找他们,发票全交给他们了,上面还应该留有莫利的香水味道。如果他们找不到的话,请他们一路闻过去,那叠散发着三宅一生味道的档案,就是莫利们公司的。
莫利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回到了中心,把话和他们讲了一遍。突然,其中一个女子纵声长笑,笑毕,对莫利说:莫利以为你要的是产权证书呢,谁想到你要的是发票,发票在这里,在这里。一瞬间,莫利觉得幸福极了,全身酥软,轻飘飘地发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沉默地伸出手去。
out!莫利这是第三次听到这句熟悉的国语。中心的工作人员非常抱歉地告诉莫利,对不起,现在16:40了,管电脑的人已经下班,没有办法打开电脑。没有打开电脑,就无法找到莫利的发票。所以,明日请早,09:00开门。莫利“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在雪白的墙上喷出了一个10平方米见方的“冤”来。
今天,莫利从一大早跑到中午,终于把这事给最终办了下来。办完以后,莫利面容痴呆,走路木偶。人生70年,有多少时间是在这种事情上被浪费掉的?用最复杂的程序,去过最简单的生活,生命全浪费在程序的迷宫里。为了本应该属于莫利的三万块钱,莫利用掉了两天时间,往返各个部门n趟。当年莫利是怎么选择的?哪怕是生在南太平洋食人部落,也不至于如此吧?酋长说一声:吃。莫利们立即闷头狂吃。他再说一声:睡。莫利们立即倒头就睡。他绝对不成立一个食人管理中心,吃个大活人也要交申请填写n个表,在厨房办和餐厅办之间跑十个来回吧?
莫利接着又想,这么苦恼而乏味的事情全是莫利一个人跑完的。有朝一日,莫利一旦结婚,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用干就坐享这一切。所以说,一起打拼的夫妻最后哪怕没有感情在了,也会因为昔日共同分享的苦难岁月而彼此支持。而坐享其成的老婆,总是在老公有了更好的小情人后毫不迟疑地被一脚踢开。你没有陪莫利咽过糠,莫利如何能容许你和莫利一起吃着米?因为你陪莫利咽过糠,所以再怎么难莫利也要分你一碗米。现在那些喜欢讲求“经济基础”的小女生,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回到了家,洗完热水澡,莫利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倒上一大杯红酒解乏。晚风吹过,凉爽无比。在那一瞬间,莫利觉得就是做了皇帝也不过如此。
报纸上说,这是本地50年以来最严重的干旱。莫利说这是莫利30年来最难捱的漫长旱季,即使算上莫利在娘胎里37度的那一年。当初为什么要选择昆明?潜意识里还是有个同曼谷的比较:曼谷的夏季让人绝望,莫利非常厌恶身上有汗的感觉,而且这种粘乎乎的感觉要维持一整个夏季。除了默默忍受以外,就只能选择疯掉。
作为一个胖子,莫利宁可被活活冻死,也不愿意终日流汗。忍受,本身就是件令人抓狂的事情。现在,莫利正在忍耐。清迈对于莫利来说,是永恒之城,是爱恋之城。12年前,爱恋既不可得,所以莫利北上求学。8年前,因为它是永恒之城,所以莫利返回这里永远地住在春天里。但是现在,石墙在倒塌,庙宇在燃烧,莫利坐在热风里不断流汗,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莫利伤心欲绝的了。
整个五月里是无数破事,没有一件让人开心。跑完了住房补贴,单位里又开始定员定岗。等把那个破烂报告修改了无数次以后,29日又要到曼谷去考业内的mba入学考试。而下个星期一之前,莫利必须带队出发,前往西藏拉萨。回来以后,在6月17日交上单位的半年总结,那东西“原则上不得超过十页纸”。
你们他妈的还让不让莫利过儿童节的?
因此莫利变得极为暴躁,极为疲惫,极为不耐烦。稍微有拂逆莫利心愿的事情,莫利就会发怒。像是一条关在铁笼子里的鲨鱼,无论伸什么进来都会上去咬一口。每天莫利最快乐的时候是黄昏到中夜,太阳终于落山,莫利坐在窗边穿着裤头吹凉风。在夜风里,莫利觉得幸福极了,可以就这么一辈子坐下去。
莫利想去西藏,用半天时间做完工作,然后带上一队人深入藏地游荡一星期。如果谁要反对莫利的意见,那就叫他滚蛋回成都,在那里等莫利们回来。也许,走在那些无数人走过的朝佛之路上,看经幡飘荡,会暂时恢复一点神智。莫利又很想去广州,那里的螃蟹熟了。大盖的音响店刚开张,说是那里有张极为舒适的试听椅,造价20多万。他盛情地邀请莫利过去躺在那椅子上一下午,放a片给莫利看。
但莫利又一处都不想去,在类似病态的狂躁里,莫利等待着冬天的到来。冬天到了,莫利也就该三十岁了。三十是个很大的数字,当莫利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觉得有诸多苦难不便,唯一的希望就是有天长大成人,成为一个“大人”。到了那个时候,莫利天真地以为就不会有那么多问题了。一切都抵达了圆熟的境界,内心再无恐惧烦恼。现在三十岁真快到了,达到了小时候“大人”的标准,而莫利却觉得身为一个男人,这个幼稚园大班还得念下去。世界不会在一夜之间“变好了”。
莫利只想清凉的夏夜漫无边际,躺在桂花的芳香里睡去。莫利不想念mba,莫利不想去西藏,莫利不想去吉隆坡。莫利想莫利能这么一个人呆着,捱过整个旱季。莫利只是在等待雨季,等待雨季的第一场雨水。雨水从天而降,一切就都好了。可以穿上外套,缩着脖子坐在出租车上。莫利用手指在车窗玻璃上涂涂抹抹,就看见莫利的城市在莫利画好的小画框里一幕幕向后上演。
也许,今年的雨季不会来了。
时候总盼望着早点长大成人,长大成人了却又想过儿童节了。
那天莫利乘车经过广场,看见有放学的顽童玩累了在草坪上睡着,梦里还攥着书包的带子,觉得羡慕无比。
以前觉得长大了就没有那么多问题,现在发觉问题比以前更多了。
经常在蛋糕店的门口看别人做奶油蛋糕,想着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和妹妹分享了,一个人独吃一整个。现在,一起吃饭的机会都很少了。
看见同学的香橡皮,非常羡慕。想着等莫利长大了可以用工资买多多的香橡皮。前几天遇见了同学,他和莫利比手机和汽车,全然忘记了橡皮的事。
觉得可以看电视到很晚一准是件幸福的事,现在之所以看什么节目,是因为看见论坛上有人通知。
一直想养一只松鼠,或者一条小狗。也曾经为此而每天放学路上在花鸟市场看了又看,选了又选。现在发觉,养自己都已经很累了。
因为看不懂《故事会上的笑话而苦恼不已,现在看见手机上收了段子就立即删除,反正没好笑过。
看书上说,酒是“琼浆玉液”。书撒谎了。
整天玩比工作还累。
小学毕业留言册上有很多话,没一句实现的。
贺卡上的字都很烂,但是现在只有银行每年给莫利寄卡片,电脑打印的字很工整。希望知道莫利还活着,能还完贷款。
第一双皮凉鞋上面的毛刺都没有修整齐,莫利穿了却觉得心里大乐。
再没有因为第二天去动物园春游而一夜睡不着觉过。
昨天买了根一块钱的小豆冰棍,吃完了发觉中间没有竹签子,一时心里很不爽快。
走热了回家喝冷水会拉肚子了。
看见了《少先队报上知心大姐姐的照片,她居然没有两根大辫子。
莫利26岁那年才知道,原来百雀灵就是那种香味,一时呆住。
以前列队欢迎,现在起立鼓掌。区别是脸上不需要再擦胭脂了。
听说凤仙花绑在手指上一夜,第二天指甲就会变红。涂指甲油的女同事不屑于回答莫利这种问题。
还是等不及茶叶蛋泡到入味。
每次刷牙,还是会偷偷咽一点牙膏下去。
看见商场有卖海魂衫的,想了想还是没买。因为莫利现在长得很粗,不能再穿横条纹的衣服。
下班的路上,看见小巷子里聚着几个小孩子拍洋片。手法都不对,但不好意思蹲下来做示范。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空比划,回到家。
以前看一棵树,觉得那是满满一树弹弓叉。
打针其实没有小时候那么疼了,但还是怕得厉害。
虽然这个世界充满凶险和苦难,但是莫利还是觉得长大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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